御前混斗
他又把这个人看成是自己的私产,在对方身上所出现的任何冷淡表示和疏远意向,都使他感到愤急煎心,难以忍受。所以,当发现弘光皇帝沉着脸,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马士英就不由得惊疑起来了。
静默了片刻之后,弘光皇帝抬起了头。
“高先生,”他望着高弘图,声调里带着一点苦涩,“先生的奏章朕已看过了。目今正值神京光复、闯贼败亡之时,朕正欲与先生共谋中兴,如何便轻言见弃的话?”
身材魁梧的高弘图,有着一双棱角分明的大眼,和一部雪白的胡子。他似乎预料到皇帝会有此一问,一张多皱的长方脸顿时涨红起来。他重新跪下去,双手把朝笏举在头顶上,操着山东口音大声说:“启奏万岁,臣非敢轻率求去,唯是用人一事,臣谓可,勋臣谓不可,臣谓不可,勋臣坚谓可,是非淆乱,尺度全无,日前复有凌侮冢宰,公然逐杀于朝班之事,臣身为辅臣,不能以一法正之,又安可觍颜尸位,贻误家国!”
自从发生了阮大铖“冠带陛见”的风波以来,高弘图虽然碍于身份,没有马上出疏弹劾,但对于马士英利用他不在南京的机会,自行拟旨的做法,显然十分不满。这种情况,马士英是知道的。可是,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向皇帝提出辞职。刚才,高弘图只谈刘孔昭凌辱吏部尚书张慎言的事,而不提阮大铖,无非是照顾彼此的面子。但他特别点出“用人”的问题,所指仍旧十分明显。马士英不由得气急起来,打算出言争辩,但碍于眼下的场面,不便过于轻率浮躁,只好勉强忍住了。
弘光皇帝望了马士英一眼,神情显得有点尴尬。他迟迟疑疑地说:“朕初御朝政,于廷制、用人诸事,俱未习熟。卿等所言,无一不从。先生勿疑有他!”
他避开刘孔昭那件事不答,却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自然是不想加以追究。至于阮大铖那桩公案,他的回答也很含糊——“卿等所言,无一不从”,这句许诺固然是安慰高弘图,但又何尝不可以用在马士英身上?很明显,这当中分明还留着一条后路。所以马士英一听,便放下心来。“哼,皇上毕竟是我拥立的,岂有不向着我之理!”他想,山羊胡子底下,不禁隐现出得意的微笑。
高弘图显然也觉察到皇帝语意含糊,他毫不放松,接着又说:“冢臣张慎言清正有品,于用人之事,秉公尽责,此朝野所共见。日前只为谏止起用阮大铖,不合勋臣之意,刘孔昭便恶语咆哮于前,复又操刀逐杀于后,朝廷体统,践踏无余。不加惩戒,何以立纲纪之威,何以解任事之危!况且,那阮大铖名列先朝逆案,并非寻常废员可比,仅凭一二人之荐,便骤尔起复,难免有骇四方之观听。冢臣主张持重,亦是理之固然。不意竟遭此凌侮,恐日后亦难为陛下恪尽其忠。”
看见高弘图坚持要惩办刘孔昭,马士英暗暗吃惊。他当然要维护刘孔昭。但是出了大闹朝班那件事之后,却很难拿得出维护的理由。于是,他决定从阮大铖的事入手,一方面扰乱对方的话题,另一方面也是反守为攻,以达到再度荐举阮大铖的目的。主意拿定之后,马士英就踏上一步,跪倒在地,大声说:
“启奏万岁,谓阮大铖当年阿附客、魏,其实并无证据。臣已查明,出入魏阉之门者,当时拜帖俱在,唯独无大铖之名。此事纯系东林罗织成案,使大铖蒙冤弃置十余年之久。臣之所以冒死举荐,实以大铖沉勇知兵,思欲为国家添一可用之才。今东林乃以旧怨阻挠之,臣心甚是不平!”
高弘图起初还碍着同僚的面子,一直避免提及马士英,冷不防见他从旁杀出来,倒错愕了一下。但当听完马士英的话后,这位秉性忠厚的大臣被激怒了,于是也伏地启奏说:“臣非东林,亦不知大铖果否知兵。但先帝钦定逆案,大铖名列其上,却是绝无疑义。至谓事属冤屈,则绝非草草一语所能定夺。以臣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