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助太监
侯方域没有说谎,陈贞慧确实是到了姜曰广的府上。作为把全部希望和心血都寄托在史可法身上的一位复社头儿,陈贞慧自然十分明白眼前事态的严重性,十分明白一旦让居心叵测的马士英取代了史可法的位置,朝廷将会变成怎样一种局面,自己又将落到怎样一种处境!他从姜曰广那里得知,要阻止马士英入朝掌政,办法只有两个,一是通过发动朝臣共同弹劾,把他攻倒。但鉴于马士英有定策拥立之功,颇得皇上信赖,至少在目前,这是办不到的。那么就剩下另一个办法,即尽一切可能把史可法挽留住,造成庐凤总督无人接任的局面,使马士英回不来。眼下姜曰广就是采取后一个办法。他凭借通政司和六科对皇帝的诏命有驳封和复奏之权,已经暗中通知通政司使刘士祯就史可法的新任命进行复奏,以拖延时间;同时支持国子监的太学生陈方策等人发动士民、上书反对,力图造成舆论声势,迫使皇帝收回成命。不过,仅仅这样做,姜曰广觉得还是没有成功的把握,因此又准备下了第三着棋——派人暗中同司礼监的韩赞周联络,设法取得位高权重的这位掌印太监的支持。
韩赞周本是南京的守备太监,由于在拥立新君期间,坚持主张由福王继位,所以事情成功之后,便被升任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这一职务,不但握有统管全部宦官的大权,更重要的是还有代皇帝管理内外奏章和核准批复内容的职责,比起只管草拟圣旨的内阁阁员,实际上更有权势。不过,韩赞周的为人看来还算正派,也比较明白事理,对马士英那伙人也不是完全一边倒。明显的例子是,当初朝廷决定分工由史可法主持朝政,让马士英继任总督,就是韩赞周首先提出来的。现在事情发生了逆转,可以说连他也丢了面子。正因有这一层瓜葛,姜曰广才觉得不妨尝试利用一下。事实上,要是韩赞周肯在皇上跟前进言几句,成功的把握自然大得多。只是交结内监,在名声上却不那么光彩。姜曰广固然不肯亲自出面,即使是指派别的官员去办,也难免招人侧目。因此,陈贞慧的主动来访,正好提供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经过姜曰广面授机宜,现在,陈贞慧已经把使命接受了下来。因为事情必须在极秘密的状态下进行,不能向社友们透露,所以陈贞慧从姜曰广的府中告辞出来之后,就径自回到寓所里。直到天黑,他才独自出门,乘着夜色的掩护,来到位于西华门外的一条巷子里。事先,他已经打听清楚韩赞周私宅的方位,并且知道主人今晚要回来,所以还算顺利,把拜帖递进去不久,应门的小太监便传出话来,请他进去相见。
要说执行眼下这项秘密使命,陈贞慧的心中全无犹豫,那也不尽然。正如当时许多以正人君子自居的士人一样,他对于太监,心里始终存有一种鄙视和厌恶的心理,总觉得同他们打交道,是有失身份,更别说干这种遮遮掩掩的“勾当”了。不过,陈贞慧又是一个讲求实际的人,他很明白在政治场中角逐,利害的取舍,较之道义的恪守往往更为重要。“嗯,为着社稷的存亡、中兴的成败,也为着我的一番心血不致半途而废,就姑且忍耐这一次吧!”他默默在心中说服着自己。当看见应门的小太监扬着拜帖走出来时,陈贞慧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塞了过去,同时把帖子重新收回来,这才定一定神,举步向里走去。
按照朝廷的制度,太监作为皇帝的近侍,除了奉派到外地执行使命的之外,一般都必须住在宫城里。但一些有财有势的太监头儿,在外面都置有私人宅第。据说当年的阉党头子魏忠贤,在北京的私宅就极其奢华富丽,几乎同皇宫没有两样。韩赞周的这所宅子,当然远不能同魏忠贤的相比。不过,光是凭借廊檐下、厢房里的灯烛之光粗略地环顾一下,陈贞慧也已经感到这宅子不止高大,而且必定相当幽深,建筑和布置也相当考究。“哼,再怎么着,这些阉人宦竖,无非是皇上跟前的一名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