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妾争宠
偏西的早春阳光,透过窗外竹树丛的间隙,把斑斑驳驳的影子,铺洒在梅花暖帘上。每当轻风摇动翠竹,那一帘碎影,便像溪水般来回流淌。地板上厚厚的红,衬托着褐色的雕花窗棂和紫檀木桌椅,使这房间的基本色调显得十分和谐;而华美的泥金描花草围屏,映衬着大铜火盆里通红的炭火,又增加了寝室的温暖和宁帖;粉壁上那帧独一无二的北宋院画人物,颇有分量地暗示出主人的趣味和家世;在画的下面,还摆着一张式样素雅的古琴,两架收拾得纤尘不染的线装书;一只装饰着走兽图形的景泰蓝博山炉,正袅袅地吐出沉檀的烟缕,淡薄的、若有若无的幽香在房间里浮荡……这间小小的、整洁舒适的闺房,虽然是用绫罗锦绣和金玉器皿布置起来,显得奢华而富丽,却依然保持着高雅的气息。这里看不见一样多余的摆设,也没有一样是可以缺少的,即便是一根雀翎、几片绿叶,都经过精心的挑选,反复的比较,被安插到最恰当的位置上。
“算了!”红情讷讷的样子,愈加激起柳如是的怒火。她咬牙切齿地说,“什么‘眷眷此情,耿耿是心’,哼,说得好听!亏他还有脸写在纸上,巴巴地送来给我!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什么人,会信这一套!去——”她一把抓起案上那张诗笺,用力朝地下一摔,“把这破纸片儿给他退回去,就说本夫人不要!”
“哼!”柳如是眼睛一瞪,猛地回过头,却不提防带动了头发,慌得红情连忙跟着踉跄了一步。不过,当她重新站稳之后,柳如是已经把自己控制住了。她醒悟到,朱姨太骂她的话,其实不用问也可想而知是些什么内容,难怪红情不敢当她的面复述出来。
钱孙爱点一点头。
柳如是没有回答。她远远地瞟着窗前的一张紫檀木书案。那上面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张诗笺。她心不在焉地揭开茶盅的盖子,凑在嘴边轻轻地吹着热气,问道:
“嗯,这也罢了。”她说,“我问你,我叫你去打听的事,你去了么?”
柳如是的目光在最后几句附注上逗留着,终于哼了一声,把诗笺放在一边,随即在书案前坐了下来。她先歪着脑袋,对镜子端详一下自己的影子,特别仔细地察看了眼角和嘴边。直到证实这些地方依旧滑嫩光洁,并没有出现哪怕一丝皱纹,她才放下心来,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在脸上的一小块枕衾压出来的嫣红痕迹上轻轻揉搓着,一边转动着脖颈,使自己的面影以各种不同的角度和表情,反映在镜子里。末了,她似乎被自己依然娇艳动人的风韵逗弄得快活起来,便把头一仰,对红情说:
“这……婢子可就、可就不知道了。”
“你别管!”钱孙爱摇一摇头,“我只问你,柳太太起来没有?”
她不慌不忙地走到窗下的紫檀木书案前,拿起了那页诗笺,看见上面写着:
献岁书怀二首
香车帘阁思葱茏,旋喜新年乐事同。
兰叶俏将回淑气,柳条刚欲泛春风。
封题酒瓮拈重碧,嘱累花幡护小红。
几树官梅禁冷蕊,待君佳句发芳丛。
香残漏永梦依稀,网户疏窗待汝归。
四壁图书谁料理?满庭兰蕙欲芳菲。
梅花曲里催游骑,杨柳风前试夹衣。
传语雕笼好鹦鹉,莫随啁哳羡群飞。
诗后有一则附注:
“我、我想求她,别、别把我娘赶出去……”
看见女主人这样子,红情又害怕起来。她十分清楚女主人脾气急躁,担心会迁怒自己,正想说上几句赔小心的话。然而,没等她说出口,柳如是已猛地站了起来。这一次,红情有了准备,等柳如是使劲夺回头发时,她就连忙松了手。
“不!”
躺在悬着流苏锦帐的月洞式门罩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