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展转一封书红丝误系 奔波数行泪玉趾空劳
家树点头道:“啊哟!侄少爷!不 敢当,不敢当。”家树看时,原来这是缪姨太太,是来赴这边太太的牌约的。 她以为家树是出来欢迎,给她开汽车门呢。家树忙中不知所措,胡乱的说了 一句道:“家叔在家里呢。请进吧!”说了这句话,又有一辆汽车来了。家 树便掉转头问道:“你们是汽车行里来的吗?”汽车夫答应是。家树也不待 细说,自开了车门,坐上车去,就叫上火车总站。弄得那缪姨太太站着发愣, 空欢喜了一下子。
家树坐在车里,只嫌车子开得不快,到了火车站,也来不及吩咐汽车夫 等不等,下了车,直奔卖月台票的地方,买了月台票。进站门,只见上车的 旅客,一大半都是由天桥上绕到月台那边去,料想这是要开的火车,也由天 桥上跑了过去。到月台上一看火车,见车板上写着京奉两个大字,这不是南 下,是东去的了。看看车上,人倒是很多,不管是与不是,且上去看看。于 是在头等包房外转了一转,又在饭车上,又到二等车上,都看了看,并没有 何丽娜。明知道她不坐三等车的,也在车外,隔着窗子向里张望张望。身旁 恰有一个站警,就向他打听,南下车,现在有没有?站警说,“到浦口的车, 开出去半个钟头了。这是到奉天去的车。”家树一想:对了,用写信的时间 去计算,她一定是搭南下车到上海去了。她虽然有钱,可是上海那地方,越 有钱越容易堕落,也越容易遭危险;而况她又是个孤身弱女,万一有点疏虞,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责任是推卸不了的。于是无精打采的,由天 桥上转回这边月台来。刚下得天桥,却见这边一列车,也是纷纷的上着人; 车上也是写着京奉二字,不过火车头却在北而不在南,好像是到北京去的。 因又找着站警问了一问,果然是上北京的,马上就要开了。家树想着,或者 她回京去也未可料。因慢慢的挨着车窗找了去。这一列车,头等车挂在中间, 由三等而二等,由二等而头等,找了两个窗子,只见有一间小车室中,有一 个女子,披了黑色的斗篷,斜了身子坐在靠椅上,用手绢擦着泪。她的脸, 是半背着车窗的,却看不出来。家树想着:这个女子,既是垂泪惜别,怎么 没有人送行?何丽娜在南下车上,不是和她一样吗?如此一想,不由得呆住 了,只管向着车子出神。只在这时,站上几声钟响,接上这边车头上的汽宙, 呜呜几声,车子一摇动,就要开了。车子这样的摆荡,却惊醒了那个垂泪的 女子,她忽然一抬头,向外看着,似乎是侦察车开没有开。这一抬头之间, 家树看清楚了,正是何丽娜。只见她满脸都是泪痕,还不住的擦着呢。家树 大喜,便叫了一声:“密斯何!”但是车轮已经慢慢展动向北,人也移过去 了。何丽娜正看着前面,却没有注意到车外有人寻她。玻璃窗关得铁紧,叫 的声音,她也是不曾听见。家树追着车子跑了几步,口里依然叫着:“密斯 何!密斯何!”然而火车比他跑得更快,只十几步路的工夫,整列火车都开 过去了。眼见得火车成了一条小黑点,把一个伤透了心,而又满面泪痕的人, 载回北京去了。家树这一来,未免十分后悔,对于何丽娜,也不免有一点爱 惜之念。要知他究竟能回心转意与否,下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