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丝绒盒子里,还有与之相配的戒指、耳坠和手链——当时,“心花怒放”再不是书本上的一个僵死的词汇,而成为流动在全身血液里的一首歌曲……可是“好景不常”,没过半年,因为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当她再次走进豪华的购物中心,所有标价最高的商品对她来说都没有了“买不起”的心理压力时,她那份失落感啊!有几个人能领会,能相信呢?那真是痛苦得没法子排遣!……当她一个懒觉醒来,日光映上她床铺,那粉浪般的鸭绒被散发出法国幽兰香水的气息,而她想来想去,满京城再也想不出一个新的有吸引力的消遣场所时,又是怎样地受煎熬啊!是呀是呀……到哪儿去?去干什么?……去昆仑饭店吃上海风味餐?到顺峰点上一大客龙虾?往东湖别墅去再试试那儿的西餐?还是到丽都假日饭店喝杯德式鸡尾酒?凯宾斯基饭店和香格里拉饭店虽最称雅致,可难道还没去够?大世界娱乐城太俗,hard Rock餐厅太吵,竹园宾馆有点阴森,懋隆的首饰总无新款……而最最要命的还不在这些个吃呀穿呀喝呀玩呀什么一概乏味无趣……最最要命的是,怎么她见着谁都讨厌?……
……如今这一切总算都可以画上一个……不是句号,也是分号,一个大大的分号……她想到了他那张油晃晃的脸,脸上的那副“价值连城”的眼镜,那眼镜后鼓鼓的眼珠……慌什么啊!……不是才查到无锡吗?……无锡的糖醋小排骨实在不怎么样!不合我口味!苏州卤汁豆腐干还差不多……“你怎么这时候还说这些个!”那你要我说什么?我说“你甭慌”,你听得进吗?……好,先把我送出去,我正想挪挪窝呢……护照签证什么的都是现成的……那我现在成哪国的人啦?我算是他们那国的哪门子杂种了呢?……话太难听?那当初你怎么不找个舌头尖上光开花不带钩子的主儿呢?……
……那边机场有人接应……是呀,能从银行里随便拿出大把钱来的主儿,自然也就能把那些个钱三变两变变成大把的外国钱,在境外注册连妈带儿子的一串子公司……我有了那其中一个儿子公司的总经理身份,自然一下飞机就有车来接,有房子好住,有秘书好支派,有女佣来照应……是的,那叫做“小心伺候,色色精细”……类似这样的“八字方针”他还叨唠过多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人别犯我,我必犯人”;“只能干赚,决不包赔”……听惯了,也跟着蹚惯了,不以为奇了……可现在望着这街边公共汽车站那一团团的等车的主儿,耳边的这些个沙嗓子讷出的“八字诀”,实在是有点子伤天害理、惊心动魄!那些个等着挤车,却一时还等不来车,在寒风里拱肩缩背的主儿,一月能拿多少工资?归里包堆,所谓的“乱七八糟”加一块儿,能有怎么个数儿?四五百?七八百?撑死了一干出头?还不到我这手包上镏金扣儿的价儿,也就是一瓶轩尼诗X·O的开瓶费而已……可他们未必有找这么心烦……那个裹着块廉价头巾的娘儿们,她逛燕莎友谊商城的时候,来回来去地挑拣、算计,该多有意思!我能有那个乐子吗?总想着我一个电话能把你整个商场端了,归到我们那公司名下,在那里头转悠,岂不是索然寡味吗?唉唉,是她应该羡慕我,还是我应该羡慕她呢?……
汽车已经过了三元立交桥,驶入了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凤梅的胡思乱想更如风中柳絮,上下左右搅动翻飞……
……吉虹还算有点子意思……有意思就在别看她列入“星系”,其实傻妹子一个,好比是张空白还挺大的新纸,我可以在那上头随意地涂涂画画……也真逗,她竟始终搞不清我这个庭院深深深几许……等着她那个在外头公演吧,我肯定去捧场!凤梅看凤梅,大眼瞪小眼,嘻嘻……“真真假假,真不敌假”,又是他的“八字诀”!我算是掉这个坑里爬不出来了!……
……我究竟是谁?凤梅?……总共有多少个化名?这护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