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睛，咬咬牙：

    quot;姑姑。过儿，喜欢。但是，不爱。quot;

    我从飞机上跳下。

    可是我并没有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我听到的，是瓷碗清脆的破裂声。

    我缓缓睁开眼睛。

    明菁拿起扫把，清理地面，将碎片盛在畚箕，倒入垃圾桶。

    再重复这些动作一次。

    找了条抹布，弄湿，跪蹲在地上，前后左右来回擦拭五次。

    所有的动作停止，开口说：

    quot;过儿，请你完整而明确地说出，这句话的意思。好吗？quot;

    quot;姑姑，我一直很喜欢你。那种喜欢，我无法形容。quot;

    我紧抓住开始抽痛的右肩，喘口气，接着说，quot;可是如果要说爱的话，我爱的是，另一个女孩子。quot;

    我说完后，明菁放下抹布，左手扶着地，慢慢站起身。

    明菁转过身，看着我，泪流满面，却没有任何哭声。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明菁没有声音的哭泣，也是最后一次。

    quot;金乌玉兔各西东……过儿，你曾说过你是月亮，而我是太阳。太阳和月亮似乎永远不会碰在一起。quot;

    quot;情人无心怎相逢……情人如果无心，又怎能相逢呢？quot;

    quot;芳草奈何早凋尽……过儿，你真的……好像是一株檞寄生。如果我也是你的寄主植物的话，现在的我，已经……已经完全干枯了。quot;

    明菁的右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低下头：

    quot;我怎么会……写下这种诗呢？quot;

    quot;姑姑……quot;我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右肩的剧痛让我无法说出口。

    quot;可怜的过儿……quot;明菁走到我身旁，摸摸我的右肩：

    quot;你一直是个寂寞的人。quot;

    quot;你心地很善良，总是不想伤害人，到最后却苦了自己。quot;

    quot;虽然我知道你常胡思乱想，但你心里想什么，我却摸不出，猜不透。

    我只能像拼图一样，试着拼出你的想法。可是，却总是少了一块。quot;

    quot;你总是害怕被视为奇怪的人，可是你并不奇怪，只是心思敏感了点。过儿，你以后要记住，老天会把你生成这样，一定有祂的理由。不要隐藏自己，也不要逃避自己，更不要害怕自己。quot;

    quot;你还要记住，你是一个聪明的人。但聪明是两面刃，它虽然可以让你处理事情容易些，但却会为你招来很多不必要的祸端。quot;

    quot;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你千万要记住，以后一定要……一定要……quot;

    明菁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

    quot;一定要快乐一点。quot;

    为了压低哭声，明菁抽噎的动作，非常激烈。

    quot;再见了，过儿。quot;

    关上门前，明菁好像说了这句话，又好像没说，我已经不确定了。

    明菁走了。

    我生命中最后一棵，也是最重要的一棵寄主植物，终于离开了我。

    明菁曾告诉我，北欧神话中，和平之神伯德，就是被一枝檞寄生所制成的箭射死。

    明菁说我很像檞寄生的时候，她的右手还紧抓着胸前的衣服。

    我想，我大概就是那枝射入伯德胸膛的檞寄生箭吧。

    两天后，我收到明菁寄来的东西，是她那篇三万字的小说，《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