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7.2
回报的慰藉。
她不再光辉灿烂,人们也都渐渐地忘记了她——这和世态炎凉无关,只不过因为她不再闪光并隐人黑暗,而过眼的事物又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哪双眼睛还会在黑暗中流连?而她差不多吃光当尽……惟有一只狗,宁肯和她守着一钵清水也绝不改换门庭。她就是它的家,它也是她的家,对不对?
相信在她弥留之际,也只有一只狗才会守在她身旁,固执地以为或是盼望她还有活的希望。等到她化为灰烬而又没有人会保留她的骨灰时,它只好满世界跑着,去寻找她已无处可寻的气息,甚至穷尽它的余生。
只有一只狗才会觉得,失去了她也就失去了它的家。除它,还有谁会觉得因她化作飞灰,他们失去了丁点的什么?
她以生命爱过的胡秉宸,能为她掉一滴泪吗?
9
叶莲子只能憋着一肚子委屈自责自谴,怨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揪心地对吴为说:“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厂也不敢找赵老师问一句:“你怎么能这样打一个小孩子?”她不能,也不敢。她本来就是这个学校的“黑人”,就像现在那些没有户口的人。就连这个“黑人”的位置也朝不保夕。教师名册上并没有她的名字,而是另一个已经远走高飞的教师的名字。
这份工作是廖瑞鸿帮她找的。
朱校长请她出示毕业文凭。
她根本就没念过中学,除了一张立信会计学校的毕业证书,哪儿来一张中学毕业文凭?
她的教学本领,全是从香港撤退到柳州以后逼出来的。连她那张立信会计学校的毕业证书也是逼出来的,为此她还得感谢那个香港女人阿苏和她的丈夫顾秋水。
老实本分的廖瑞鸿,却能为她说出一番滴水不漏的话:“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中国人丢失的何止是一张毕业证书,就是金银细软还不是照样散失殆尽?”
叶莲子不笨,对这句话心领神会,但是要她撒谎说自己中学毕业,于她是太难、太难了。想到失业已久,不要说吴为的学费交不起,马上还要面临乞讨……她只好狠下心来,丢掉廉耻,硬着头皮对朱校长说,“我所有的东西,都在逃难中丢失了。”
说是南京大学经济系毕业的朱校长,他那个毕业证书也不过是花钱买的。
对于叶莲子的回答,朱校长自然心领神会,便说:“既然我们不能证明什么,也不能否认什么,那就只好委屈你顶替那位教师的名字,做一名代课教师。代课教师的工资嘛,按正式教师的一半儿付发。”
叶莲子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着:一袋面,两块钱;一百个鸡蛋,一块钱;一斤香油五毛钱……且不说鸡蛋和香油,十块钱可以买五袋面,有这五袋面,就不用发愁她们娘儿俩可能挨饿或是讨乞了。
至于另一半工资的下落,非朱校长不能回答。作为一个“黑人”,不但叶莲子不能享受其他教师应有的待遇,连吴为也变成了“黑孩子”,不能像其他教师的孩子那样和父母一起吃教师的伙食,只能和学生一起,天天吃盐水青菜。
其实教师的伙食有什么好?不过是豆腐或是黄豆芽。可是叶莲子那母亲的心,在豆腐和黄豆芽一上桌的时候,就开始碎了。她的胃不好,可能和老是就着眼泪,吃那不好消化的豆腐和黄豆芽有关。经过西安的饥饿,吴为不觉得盐水青菜有什么不好,至少她可以吃饱饭了,而且想吃几碗就吃几碗,她实在太满足了。所以在从幼女向少女的转型时期,吴为吃了一个大肚子,她的身材从来没有苗条过,可能和那时的浑吃有关。就是这样,李老师还在不断找叶莲子的岔子。
昨天她在常识课上对学生讲:“土豆是茄科植物。”
却被李老师当做笑柄,在教师办公室对众人说:“你们听听,叶老师对学生说土豆是茄科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