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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4.2
、血气失尽的皮肉,踽踽独行在愁云惨雾之中。她从不知自己是如此的绝望惨淡,便为自己那一挂皮肉哭了起来。

    “这就让你痛哭流涕了?你还没有苦到头儿呢。下面这些话,你可要一字一句听仔细了:再往前走,更是水深火热、枪林弹雨、战乱流离、贫困失所、寄人篱下、惨遭遗弃……”

    当她还愣怔地想像着凡此种种的惨烈时,有人拉起她就往前走。所到之处,无不一片明亮。最后来到一条河边,河水似乎蒸腾着烫人的热气,但那人还是拉着她继续往河里走。

    这时,秀春听到了乐声。不是她在村里听惯的那些乐声,而是来自老赵家那话匣子的乐声。从她第一次听到那话匣子里的乐声起,就觉得那乐声填补了她无望的生活,好像一个渺茫的依托。

    相比之下,这些只具修辞意义、不具物质形态的警戒,可不就太费一个孩子的心思?

    不,她不能随着那人下到那条河里去。她得留在岸上,岸上还有一个她舍不下的依托,——虽然渺茫,虽然无名。

    于是她蹲在地上死挣活挣,再不肯向前走一步。

    那抓在她衣领上的手,还是用力拽着她向前。她听见咝啦一声,她的小袄就从头顶上褪了出去,那小袄随着抓在衣领上的手继续往前、往前,她却留在了岸上。

    对于她那固执于“生”的愿望,这本是一个难得的警告,也是一个幡悟的机会,她本该像她那些兄弟姐妹们一样就此去了,可她就是不肯回头,不肯觉悟。秀春失去了这个最后的机会。

    然后她转身往回跑,直到跌了一跤,醒了过来。这回真是醒来了。偶尔,她也会模模糊糊地想起这些事,总觉得那不过是病中的幻觉。人们说地果然命大,村里凡是染上伤寒的人都死了,只有她是惟一的例外。靠的什么,一碗又一碗的凉开水?

    不!秀春也以为自己果真命大,却不知从,此以后,她得、一步一步,将那一字一句都得听仔细的话,一字一句、一个不落地实现。从炕上起来后,秀春连路都不会走了。

    她那亮丽的头发,掉得一根也不剩,后来虽又长出一些,但已不能和过去相比。

    奶奶把她放到南墙根,“晒晒太阳,暖和暖和吧。”

    她就晒着太阳,晒得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又一觉。

    人说“不死掉层皮”,在太阳底下睡醒以后,她就敞开小棉袄揭自己身上的皮,一揭一大张,一揭一大张。旧皮又黑又皴,新皮干干净净,白白嫩嫩。她觉得那些旧皮,就是拽着她的衣服领子,要她跟着下河的人从她头顶褪去的小袄。

    奶奶还给她做了一碗酸菜白面疙瘩汤。除了在外祖父的丧宴上,那是她自出生以来也没吃过的美食。她甚至想,就为这碗面疙瘩汤,宁愿再出生人死地病一场。

    11

    现在就可以明白,叶莲子后来一次又一次地错过那些可能改变她命运的机遇,可以说是对她那“生”的固执的惩罚。二十世纪已然翻过;女人的生存花样不断翻新,遗憾的是本质依旧。所谓流行的尚,不过是周而复始地抖搂箱子底。二十世纪初的女人与现时女人相比,这一个天地未必更窄,那一个天地未必更宽。

    秀春虽不能像有些女人那样幸运,参加选美、上大学、办女报……尽数时代风流,电不能做秘书、招待、工人、演员、二奶、作家等等地自谋生路,更没有可能尝试跳舞、唱歌、骑马、游泳、演讲、玩票等等,书写一段上层仕女人生享乐图。但机会总是有的。

    秀春听了奶奶的劝告,跟着父亲和继母到了锦州。

    临走前.她到小山冈上去了。站在山冈上,看着山脚下的家,不能相信装着她许多委屈的茅草房,转眼就要看不见了。

    她和小鸟说;了话,也跟枫树说了话,它们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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