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
二老板又好奇似的问一句。这时他心里的味道再古怪也没有了。
“唔——不,呵,是的,是的!我知道你子翁跟钱芳行的交情也不差——”
“没有,没有!我跟他没有交情!”
二老板赶快说,就向旁边移过一步;李惠康马上也跟着移一步,张开了大嘴巴。二老板不等他再说什么,就冷冷地下起逐客令来:
“李惠翁,你既然有这门路,就赶快去想法找保人罢。兄弟是有心无力,对不起,真要少陪了,我那边还有客!”
“我就是特地来找子翁的!成不成,且莫管;只求你出张便条。这一点小事情,你子翁总得答应了。——我可以把存折留在这里作抵。子翁,存折上是一千,本年的利息还没算,——这,这倒听凭你子翁尊便的。”
“哎——”二老板的忍耐已经过了限度。“你这人,太不讲理了!”
“喔喔喔!”李惠康一时之间倒也怔住了,可是他立即狞笑一下。“好!那么,我们讲理罢,做不做保,由子翁的便;然而这笔存款,子翁是不能不理的。今天没有你一句话,我姓李的不走了!”
这句话把二老板气得脸色都变了。他瞪出了眼睛,朝李惠康看了一下,就朝厅外高声唤道:“来呀!”
那时三三两两的暮鸦正从门外天空飞过,哑哑地叫。可没有人来。
同时二老板也立刻想到即使人来了,也没有用;这李惠康到底不比剃头店老板。他深深地呼一口气,就改变了策略,怪恳切地说道:
“李惠翁!我们大家不要说废话。我这年关,也不好过。——你说我场面大,不错,我有的是不动产,可是市面上银根那么紧,我怎么掉得转?你这笔款子,过了年,我一定设法拔还你;此时实在只好对不住了!”
“哎哎!就是年前我等着救急呀!”
“再说,我有牢牢靠靠的抵押品,要是你李惠翁能够代我押到一万八千,莫说你的一千头尽管扣,再借你几百也不算希奇。喂,李惠翁,我说话说到这一步,你总该明白了罢?银根紧得作怪,没有一个人过得去!”
“哈哈,子翁跟我开玩笑了。我要有挪得动一万八千那样的手面,还来这里谈上半天干么?”
“不是这么说的。我说的是押款——”
一句话没完,门外跑来了两个人,齐声叫道:“二老板!
请你快进去!”
这两位是账房老胡和金福田。二老板应了一声,便想夺门而出。可是这小小边厅的一对落地长窗的地位原来并不怎样宽,李惠康的大身子塞在那里,二老板固然挤不出去,外边的两位也挤不进来。
“李惠翁!从长计较罢,二老板难道会少了你的!”
外边的两位齐声劝着。
李惠康一边把身子侧过些,拉外边的两位进去,一边就叹口气道:
“不是我不讲理,不顾面子,我实在是没法,只好找有辫子的拉!”
老胡挤了进来,一面朝二老板做了个眼色,一面就对李惠康说道:
“你听我一个办法好不好:二老板有的是方单房契,我劝二老板拿一两张放在你那里,总算是那一千头的担保;一面人家来逼你的时候,你可以拿出来挡一阵。呵——二老板,这位李惠翁实在也困难,请你照应照应他罢。”
二老板不作声。李惠康却也沉吟起来。乘这机会,眼明手快的金福田就保着二老板冲过了李惠康的“防线”,一面回头唤着老胡道:
“老胡!你同他商量好了,就去请黄医生来。刚才阿凤说:
太太房里火炉生得太旺,太太又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