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好汉!”
“可是那三位却又说一切都听你子翁理直,你子翁是大股!”
二老板听这么说,就冷笑一声,仰起了脸,不作回答。“外边又说你子翁肯认还二成;这句话,兄弟就不大相信。
你子翁这样场面,存款又不比客账。——”
“嗨!二成不二成,我也没有说过。总而言之,人家欠立大的数目,也不算小呢,立大收得回多少,存户就可以摊还多少;然而从端阳到现在,一个钱也没有收回来。”
“哦——外场盛传已经收回了将近一万呢!”
“没有的事!谣言!”
二老板斩金截铁地不承认,又微微冷笑起来。
这时候,花儿匠老冯端茶进来。二老板随便抬了抬手,算是跟李惠康让茶,一面就叫着那花儿匠道:“金少爷在里边厅上,你去说,等一会儿我就来。”
李惠康惘然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太烫,他惊得直跳起来。二老板却也站起来了,朝李惠康一拱手,就说“少陪”。李惠康也忘记了舌头痛,跳上一步,拦住了去路,就强硬地掉动他那条烫痛了的舌头叫道:
“子翁!不!不——慢着。我——还有几句——话!”
李惠康比二老板高出一个头,又加之穿了那件道袍似的中装夹大衣,站在当前,就像一尊门神。二老板苦笑了一下,知道这位洋货店老板有几分蛮劲,只好捺住了性子。
“那么,哎——哎——李,李先生,请你快说罢。”
“好,我爽爽快快一句话:二成也罢,八成也罢,日后再谈;眼前我是过不去了,请你子翁借转几百块!”
“哈哈哈,李——李惠翁,对不起!——嗯,非是我不理立大当的欠款,实在我不好理得。至于向我借转几百块呢,惠翁,我上万银子的账收不起来,自顾不暇……”
“哎,唐子翁,你是哪里话!你这样场面,调动一万二万还有个什么为难的!不比我——咳,子翁,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算给你子翁听:客账,房租,伙食,朋友的薪工,家里的店账,样样都逼紧来。人家不欠我么?有的,有的!——咳,子翁这里的一笔提开再说,单是我店里放出去的账,只要有七成收回,也勉强够敷衍了,可是望过去三成也难。我是真真没有办法,这才来找子翁相商的!”
“呀——那么,李惠翁,这种市面,你本不该放账的!”
二老板忽然同情似的说起来了。
“啊哟,大老官,你有的不晓得没的苦呢!”李惠康也像带几分天真把双手一拍。“我不放账,只好关店!买主们有几个带现钱上门来?关了店,我一家人吃什么?不比你子翁,有田地市房,生意不顺手,收了就算数。——呵,今天我不是讨债来了,就是来借债罢,总要请你子翁救过这一关!”
二老板皱着眉毛摇一摇头,侧转身拱起手,又想“少陪”了。
“不,不,对不起!唐子翁,”李惠康张开了他的“大翅膀”当门站住。“你手头不便,那么请你出面做个保罢。城里一家钱庄,昨天我去接头过,只要有殷实的保人就行!”
“哦——哪一家呢?”
二老板好奇似的问了一句,心里却懊悔着不该见这姓李的,这姓李的其实难缠。
“就是宝源,阿大先生钱芳行,跟你子翁大概也是知交罢!”
“呵——哈哈!”
二老板不由得怪笑起来,却是无端觉得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直竖了。
李惠康却不知就里,以为事情有点眉目了,立刻走近一步,加着说:
“我也是转弯托了人去接洽的。不过宝源里不要他作保。
我的数目不多,五百。宝源里要我另外找保——”
“他们指名要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