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柳,从前我是极端反对什么适可而止的,我要求尽兴,痛快;结果呢,热极而冷,跌进了怀疑和悲观的深坑;但是现在,既然你的旺盛的生活力引导我走出了这深坑,我想,你我之间还是适可而止罢?快乐之杯,留着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罢!”
史循说完,就拿起章秋柳的手来,轻轻吻了一下,转身就跑出去了。
章秋柳惘然半晌,然后取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也走出房去。
她先到那游廊上。
清凉的月光照着他们坐过的两张椅子。万籁无声,只有阶下乱草丛中时时传来了几声锵锵的虫鸣。
“史循!”她轻声唤着。没有回应。
她在游廊上徘徊,同时咀嚼着史循刚才那话番。“适可而止!”——她在心里念着这四个字,可是她想不透为什么史循的情绪只在几分钟内就起了这样的变化。
“史循!”她又一次轻声唤着。依然没有回应。
她懒懒地再回房去,却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张字条:
秋柳,我已经另外开了一个房间,在楼下。明天再见,祝你晚安!
章秋柳把纸条团皱,扔在痰盂里,和衣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史循的左肋部忽然剧痛到不可忍耐。自然这是老病,史循自己并不重视,因而章秋柳也颇坦然。但他们到底立即回了上海。史循有一种惯服的药,在炮台湾是买不到的。
服药以后,史循的肋痛就减轻了许多。第二天,已经完全好了。章秋柳还有点不放心,打算通知朋友们,把到炮台湾野餐的日期改一下。但是史循不肯。于是他们俩如期赴约。
列车到站时,只下来很少的几个旅客。首先是三个不认识的挂斜皮带的“武装同志”,然后是龙飞像一只老鼠似的钻了出来,他伸长了颈子,只向远处张望。徐子材也下来了,也摹仿龙飞的举动。最后是王仲昭,他看见了站在另一个车厢的车门边笑着不作声的章秋柳。
“秋柳,在这里!”仲昭招呼着,但同时也看见了章秋柳背后的崭然一新的史循,不由的惊异地喊道:“呀,是你么?
史循!变了样了,哈,哈!”
龙飞和徐子材转过身来,也都笑了。龙飞对章秋柳做一个鬼脸,倒并没说话。他们五个人会意似的互相看了一眼,便由徐子材当先,走出了车站,到江边的草地上。
“章小姐,你请我们老远地跑来,难道茶点也不备么?”
龙飞再忍不住不说了。
“不忙,自然有呢。可是你的在哪里?仲昭,你手里的东西不是龙飞的罢?”
章秋柳很尖利地说,不等任何人的回答,她就翩然跑走了。
仲昭把手里的东西解开来,这里有两瓶酒和几个荷叶包。徐子材也从破洋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两个纸袋。他们四个随便坐在草地上,徐子材和龙飞就攒住了史循问话。仲昭记起那天章秋柳的神秘的话语,便好像是知道了一切的细情,心里想道:“恋爱的魔力真不小,能够把怀疑派的史循也改变过来。”
徐子材不厌求详地询问史循自杀时的感觉,几次把龙飞的已经到了嘴唇边的话打了回去。
“自杀的经验,不过如此。我们不谈过去,谈些现在的事罢。”
后来史循淡淡地说,很想就此结束了这无聊的询问。
“可不是!老徐,请你让别人也说几句话哪。史循,你现在不是怀疑派了?不然,就是小章变成了怀疑派?不管你们什么派,你和小章是结合了,今天就是你们的结婚式,是不是?”
龙飞好容易得个发言的机会,便急急地说了一大堆。
“我是猜到了几分,所以带着酒来贺喜。”
仲昭没有开过口,此时也插进来说。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