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声。她想:“曹志方居然也会捣鬼。”但她这人,正如曹志方所说,是有胆量,毫没顾忌的,所以就爽爽快快地回答道:
“就做你的老婆也不要紧,你快说!”
“说出来却是平平常常的,我要去做土匪。”
章秋柳沉默地看着曹志方的油亮晶晶的面孔,不表示什么态度。
“你想,小章,”曹志方接着说,“除了做土匪,还有更快意的事么?土匪在中国,不算是坏东西!土匪头儿是在野的官呢!我的家乡就是民匪不分,官匪也不分的。可是,我并不想借土匪这条路去做官,我只想出一口闷气,痛快地干一下。”
“你几时下这决心的?”
“就是现在。”
章秋柳淡淡地一笑,走到房门边扭亮了电灯,没有说话。
“怎样?你有没有补充的意见?”
“没有。”
“你自然是全部赞成了?”
“全部赞成。但是我自己不在内。我不想做土匪。还没到时机。更妥当些说,在我的一面,这个思想尚未成熟。老曹,对不起,只好暂时少陪。”
曹志方疾跳到门边,很粗暴地用左臂一挥,将章秋柳推到房中间,涨红了脸喊:
“不行,你休想逃走!我不会吃了你!”
章秋柳坦然笑着,走到窗前,很温婉地说: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是对于你的做土匪暂时少陪。”
“什么理由?”
曹志方愤愤地问,走到章秋柳面前,睁圆了眼睛看她。“没有理由,也不用说多大的理由;简单的一句话,现在,我不。”
“哼,简单的一句话,你怕!”
“更简单的一句话,你也不过是说说高兴而已。你想好了怎样去做没有?”
这一句话倒使得曹志方意外地沉静了。和别的事一样,他对于目前这件事也是只有意思而并无办法的。他苦思似的在房里踱了几步,然后回到章秋柳面前,抓住了她的手,很正式地问道:
“如果我有了办法,你跟我去么?”
章秋柳摇头,但又接着说:
“跟么?我素来不喜欢跟人的。至于我自己对于这一件事,到我觉得眼前的生活全然没有兴味的时候,也许就去。但现在我有一件事正在进行,一件完全是好奇冲动的事,可是我很有兴味。”
“咄!你是只配受人玩弄的,你不配干大事!”
曹志方怒喊了,他的手指用劲箍紧来,像一把铁钳,几乎要揉碎章秋柳的嫩白的手掌。他看见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她的右手无效地来援助那被钳住的左手,她呻吟着,她扭着腰肢,全身摇摆,渐渐地蹲下去;她是痛的几乎要发晕。于是曹志方满意似的放了手,也不再看章秋柳,也不再说一个字,大踏步自己走了。
章秋柳捧住通红的手,又躺在床里,很生气。虽然肉体上并没损失什么,但精神上她觉得是完全失败了。她是惯常受男子的谄媚的,她从没见过像曹志方那样自大的求爱者;她不大明白曹志方来时的居心,但无论如何,她的美艳的肉体似乎并不能颠倒曹志方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她的可以玩弄一切男子的自信心,在这里是动摇了,她感到了针刺一般的痛苦和焦灼。
而况她又被误解。想到那嚷嚷然没遮拦的曹志方的嘴巴以后将怎样地在四处宣扬她的懦怯,章秋柳尤不胜其愤恨了。她根本不是懦怯的女子,她是全权地自信着。她是敢作敢为的。她对曹志方说“现在我有一件事正在进行”,这倒是真话。这就是要把怀疑派的史循改造过来。三四天前她着手进行,颇感到些困难;幻灭太深的史循一时难以复活,但这却激成了章秋柳的更大的决心。
“将来总有一天叫大家知道我章秋柳是怎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