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真是,那些混蛋,混蛋!”
章秋柳听出声音来,知道还是那个曹志方。女性的本能的自觉,使她心里一跳,随手拉过一条线毯来遮过了上半身。房里光线很暗,曹志方并没理会到章秋柳的状况,只顾坐下来发牢骚。显然是他后来的赶热闹或客串,大概又碰了钉子。
“算什么呢!都是气破肚子的事!哦,小王的病怎样?”
曹志方结束着说;看定了床里的章秋柳,似乎也觉得有什么异样了。
“只是有了孩子,并不是什么病。”章秋柳回答,一动也不动。
“哼,孩子,又是孩子!常常听见说你们生孩子!”
曹志方毫没来由地谩骂着,同时便走到床边站定了。
章秋柳只回答了一个冷笑。她又想起了王诗陶所说的赵赤珠的事;虽然她很称赞赵赤珠的办法,但想到时却也不免心里有一种嗅着腐鱼的气味似的感觉。她是一个很倔强的人,旧道德观念很薄弱,贞操的思想尤其没有,然而有一种不可解释的自尊心,和极坚固的个人本位主义,所以总觉得赵赤珠的手段是自己太吃亏。
忽然曹志方异样地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抢前一步,便揭去了章秋柳上身的线毯。章秋柳惊叫起来,本能地疾翻了个身,紧紧地平伏在床上。她的一颗心像是骤然冰冻似的停止了,但立刻又几乎作痛地剧跳起来;可是再一秒钟,听得了曹志方的十分轻蔑的纵笑声时,她的心虽然还是那样剧跳,却已不是恐怖而是愤怒。
“哈,小章你怕!你这解放的女士!”
曹志方很侮蔑地嚷着,若无其事地反倒退后一步,又哈哈地纵声笑了,那态度很像是戏弄一头猫。
就同回声似的,章秋柳平跳起来,坦然挺直了身体,和曹志方面对面地看了二三秒钟,她的眼睛里灼灼地射出愤怒的红光,然后用劲地“哼”了一声,她转过身去,随手拿起床沿的单旗袍披在身上。在暗淡的光线下,曹志方依稀看见两颗樱桃一般的小乳头和肥白的椎形的座儿,随着那身体的转移而轻轻地颤动。他忍不住心里忽然热烘烘起来,但他的态度忽而转为严肃了,一种很纯正的爱慕的情绪在他眼里流出来,他命令似的说:
“小章你应该爱我!”
这回是章秋柳很轻蔑地纵声笑了。她转过脸来,带几分滑稽的意味问道:
“为什么我应该爱你?”
“因为——因为,不知怎地,我忽然爱你。”
“但是可惜我忽然顶不爱你。”
“你不爱,也不打紧。然而我们还是应该结合在一处。”
“为什么呢?”
“不为别的,就因为你是个有胆量,有决断,毫没顾虑,强壮,爽快的女子,我老曹呢,却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子。”
章秋柳忍不住笑了,她觉得这几句质朴的恭维话很受用。向她求爱的男子们,从没一个会说这样的击中她心坎儿的话语。但是她并不因此而对于曹志方便发生了爱。她一向觉得曹志方缺少一种叫人欢喜的风趣,现在也还是这个意见。可是她好奇地再问道:
“从哪些地方你证明你是那样的一个男子呢?”
“要什么证明!我自己这么确信着就完了!”
曹志方那种俨然的态度倒使得章秋柳不好意思再笑了;
她不置可否似的微微颔首,没有回答。
“新近我得了个好主意。两个人去做,自然比一个人去做要好些。要找个伙计却不容易。我看得你倒还中意。既然你是女子,当然的咱们就成了夫妻。”
曹志方很神秘地说,睒着半只眼睛,很是得意的样子。
“什么好主意?”
“你先答应了我的要求,我自然告诉你。”
章秋柳在鼻子里笑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