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政策和策略
来,有的把本子放在膝头上,有的把本子放在石头上,有的索性把本子放在脚地,人就爬在沙地上写。那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场面。远处,秋庄稼都已成熟,飘着深红色的玉蜀黍的香味;近处,白亮亮的十三里河水上,有桃儿的嬉耍,有鱼鹰穿过云彩斜刺下来的身影。身旁河滩上的柳林里,浅浅的风平缓而又凉爽。往程岗镇后边流过的水渠里,不断有青蛙的叫声和跳入水中的扑通声越过渠堤响过来。日头已至头顶,日光在大家身前身后照晒着,把每一个人写着的影儿都窝成一个淡浅色的团。我看见手快的人已经写了一页,还标出了!“#的顺序儿,手慢的已经写了大半页,字迹歪歪扭扭,在那本儿上,如在一张白纸上堆了一片粪便。我在那些写着揭发材料的人中间走来走去,决定待这些人把揭发材料上交之后,就连夜写成大字报,让明晨村人一觉醒来,看到程岗一夜之后如白雪飞舞,大街小巷的墙上都是程天青和程天民脸上的脏臭和粪便,罪恶和屎尿。我决定革命成功以后,就是在纸上摊了一片粪便的人,如果他没能力当大队干部或生产队长,也要让他当山坡上的护林员,生产队的记工员,或大队电磨坊的管磨者。总之,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不仅是革命时的首要问题,也是革命成功后的首要问题。革命不能论功行赏,但革命决不能让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同志吃亏在前,又黄连在后,这是革命的利益问题,也是农村发动群众时首先要考虑的前提问题。我在大伙儿的揭发中计划着写大字报的笔、纸、浆糊这笔开支从哪出;想着革命的风暴即将如暴风骤雨般降落在死水一潭的程岗村,想着死水微澜将成为大江东去,一碗冷水也将翻江倒海。我知道在河滩上的这次会议,将载入程岗革命的史册,将因为这次会议上的揭发,使程岗革命进入一个真正的转折时期。我知道我在程岗发动革命的一些行为,还不能和县城、和九都、和省会那些革命者的行为相提并论,他们会嘲笑我的这种作法像乡村小儿科,就像共产党革命的初期,有人嘲笑毛泽东在韶山冲发动的农民起义是土包子造反一样。这种嘲笑,是他们对农民的不够了解,对农村和土地的陌生所致,是对程岗镇和二程故里特有的封建文化的不够熟悉,缺少洞察。恩格斯说过:“无产阶级的解放在军事上也将有它自己的表现,并将创造出自己特殊的、新的作战方法。”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人民的革命战争,实现了恩格斯的这个伟大预言,创立了伟大的毛泽东的军事思想。明天,当我在程岗大队革命成功以后,当我在程岗镇成功以后,当我在县成功以后,在地区、甚至省里革命成功以后,谁能不把河滩上这次秘会载入史册?在后人为我书写传记或回忆录时,谁能不把这次极具个性的揭发方式重重地写上一笔?当后人研究我的生平史和革命的奋斗史时,谁能不说这是一次我革命生涯的伟大而深刻的急转弯呢?我在大家沙沙的笔声中走来走去,我清晰地意识到了这次发下去的17支土制圆珠笔和17个最便宜的笔记本,将成为一种历史的纪念物时,我却没有意识到,更为唐突和令人瞠目结舌的事件发生了,更为令人惊讶的一个时刻来到了。我没有意识到,我在沙滩的这次如运动战、麻雀战一般的集会所结果出的更直接、更迅速的意义已经显露出来了,突现出来了。没想到这次集会带来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收获,从另一方面证明了这次集会的伟大意义和作为程岗革命转折点的复杂及深刻。这当儿,在程庆林率先把写好的三页揭发材料按上手印,正往我的手上递着时,从水渠那头传来晴天霹雳般的狂唤乱叫声:“高爱军———高爱军在那河滩上没有?———高爱军,你疯到哪里了?”我沿着那唤声望过去。“喂———你们那儿是一堆死人吗———高爱军在那不在那?快让他跑步回家吧!他媳妇桂枝上吊啦———”我轰隆一声呆住了。所有的人都轰隆一下呆住了。“高爱军———你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