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的八仙桌,他就让弟弟来学校拉课桌。半晌里,他弟弟根宝用板车拉着几张课桌要走时,我爷在门口拦了他,说那课桌谁也不能动,除了孩娃们上课谁也不能动。就是有人把他打死他也不能让人动了那课桌。
新课桌,黄的漆,六张桌子腿套腿的装在板车上。爷要去车上把那课桌卸下来,二十二岁的根宝要把桌子往上装。吵起来,学校里的热病人们都来了。
根柱和跃进也来了。
这是根柱和跃进在学校当家做主的三天后——在这三天里,根柱和跃进没多吃大家一口饭,也没多喝一口大家熬的中药汤,还两次跑到乡里替病人们要照顾,给每个病人要来了十斤面、五斤豆,还说好每家有热病病人的,麦熟后向政府免缴三分之一的土地税,一反加一正,各家不仅有了二十几斤粮,还又省下了上税钱。只少省下了每年为那税钱与政府的争争和吵吵。都为这些高兴时,我爷和根宝吵起来。
我爷说:quot;学校的桌子谁也不能动。quot;
根宝说:quot;丁老师,我有热病了你知道不知道?quot;
我爷说:quot;你有热病你还和人家结婚呀?quot;
根宝说:quot;老天爷,你想让我一辈子打光棍?quot;
就都围上来,看我爷拦在门口不让那拉了课桌的车子走,就都劝我爷。
说:quot;借借桌子有啥不行啊,又不是不还呢。quot;
说:quot;人都死绝了,庄里娶个媳妇容易嘛。quot;
说:quot;丁老师,你不是因为根柱不让你管这学校报复吧?quot;
爷不再说啥儿,只是拦在门口上。半暖的日光从头顶泄下来,所有的人都把棉衣脱去了。有的穿了旧毛衣,有的穿了新绒衣,有的单穿着布衫后,把他的棉衣披在肩膀上。这季节,穿单的寒,穿棉的暖,他穿单披棉就不冷不热了,寒暖相宜了。我爷穿了件不新不旧的黄绒衣。黄绒衣把他的脸衬成了腊黄色。那腊黄上还挂着一层汗,在日光里像黄土地里渗出的水。爷就立在学校铁门的正中央,一手扯着一边的门,用身子拦了那被推开的宽门缝,双腿分立着,像两根木桩被砸进了地里样。瞅着所有的热病们,爷对所有的病人们说:
quot;谁敢保证他死了,他孩娃不再来学校读书写字,我就让根宝把这桌子都拉走。quot;
没有人说话。
我爷唤着问:quot;谁敢保证啊?quot;
仍然没有人说话,就都僵下来,空气结了冰,人便木呆着,不知如何是好时,根柱就来了。不慌不忙地走,脸上呈着青,有一股怒气在脸上压盖着。他从人们让开的道上走过去,竖在爷面前,收住嗓子冷冷说:quot;丁老师,你忘了三天前我们说过的话?quot;
我爷瞟了一眼贾根柱,不高不低说:quot;我只要还看管这学校,我就不让人拉这课桌子。quot;
根柱说:quot;你看管学校是不错,可这学校是丁庄的小学吧?quot;
quot;是丁庄的小学呀。quot;我爷不能说这小学不是丁庄的,可是他说了,根柱就占下理儿了。根柱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摸出村委会的章,蹲下来,把那白纸铺在膝盖上,将公章放在嘴上哈了哈,便在那纸上盖了一个鲜红的印,递给我爷说:quot;这下你让拉了吧?quot;看我爷依然拦着大门不动弹,就又蹲下来,把纸铺在膝盖上,用一支铅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quot;经研究同意贾根宝从学校拉走十二张课桌用quot;,还在那纸上签了自己的名。把名字显赫赫地签在红的公章上,重又把纸递到我爷的面前去:
quot;这下你还有话要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