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爷就照根柱和跃进说的宣布了。
在吃饭时候宣布了。没说别的事,只说他老了,丁亮、丁辉这两个不争气的儿让他丢尽了人,他再也没脸来管学校里的事,没脸来管热病人们的事,更管不了庄子里的事——也就索性不管了,以后由根柱和跃进他俩管着了。说他俩还年轻,病也轻,心也热,就由他们管着了。
人都蹲在灶房和仓房门口的日头地里吃着饭,都想起昨夜我叔和玲玲贼欢的事,就都觉得我爷确也没脸再管啥事了。自己孩娃都管不了,哪还能再管了别人的事。便都扭头去找我叔在哪儿,就都看见他蹲在灶房以东、离仓房最远的檐下吃着饭。人们看他时,他也看人们,脸上还挂着厚赖赖的笑,像他压根不把昨儿夜里的贼欢当成一回儿事。不把爷不再管学校的大小事情当成一回儿事。不把贾根柱和丁跃进管事的事当成一回儿事。他的笑,飘挂在脸上,像是装出来的笑,还像是当真不把被捉奸当成丑事的笑。他的笑,让人们捉摸不透时,就有人在饭场这边唤:
quot;丁亮呀,占着便宜了是不是?quot;
我叔回话说:quot;快死的人,贼欢一天说一天。quot;
贾根柱和丁跃进不看我叔的笑,他们把端在手里的饭碗放在地上听,听着我爷宣布的话。听完了,从身边窗台上拿起一卷标语似的纸,用洗锅刷子粘着碗里的饭,把那红纸贴在了灶房门前的杨树上。
他们不说话,很严肃地贴着那张大红的纸,贴完了,人都过去看,见是他们订出来写在纸上的条规文:
一、每个病人必须每月按标准兑粮入伙,缺斤少两参假者,日他祖奶奶,让他全家人都得热病死;
二、凡政府照顾的粮、油、药物等,由学校统一管理,任何人不得贪吃多占;贪吃多占者日他祖先八辈子,连他祖先八辈、后代十六辈,都得热病死。
三、争取政府给每个病人照顾一口黑棺材,棺材由贾根柱、丁跃进商量发放,不听指挥者,不仅不发棺材,还动员全庄人去曰他祖先八辈、后代十六辈。
四、学校的财产任何人不得私自挪用占用,凡用者必须由贾根柱、丁跃进商量同意;偷占挪用者,不得好死,死后会被人开棺盗墓。
五、凡牵涉到大伙利益者,大小事物,都须经贾、丁研究同意,盖上公章。没有村委会公章的事情一律无效。不听话者,自己早死,爹娘短命,儿女出车祸。
六、任何人住在学校不得偷鸡摸狗,伤风败俗,再被抓住者,一律送回村庄,戴高帽、挂牌子游街示众。把热病血洒在他全家人的脸上和身上。
七、凡不同意上述规定者,过河遇断桥,做梦梦见死,身上的热病传家人,传亲戚,传给他(她)所有的亲人和朋友,而且他(她)还必须马上回到家里吃住等死,不得再在学校多呆半天。多呆半天他(她)的热病就发作。
大家围着那告示样的七条规定看和念,脸上都挂着自己骂了谁的笑,觉得那规定写得好,舒适和快活。就都扭头去看着根柱和跃进。根柱和跃进就蹲在墙下吃着饭,脸上板结的严肃如天上乌的云,到了末了时,事情和规矩就这样确定了。
结果呢,在那条规下,学校和庄里反而都有了许许多多跷跷蹊蹊的事情了。
丁庄就有些不是起初的丁庄了。
事情也没啥儿大不了,就是贾根柱家里有喜事。大喜的事,他弟弟染上热病了,左邻和右舍,全庄人家都对外庄人说他弟弟身体好,一顿能吃三个馍,两盘菜,再喝两碗汤。终于就把外庄一个没病的姑娘说动了心,也就答应要嫁他。答应三朝两日就结婚。弟弟要结婚,大喜的事,摆宴请客要用十张桌。原先各家专门请客用的方桌大都改做棺材了,待今儿根柱的弟弟根宝要结婚摆宴时,借不来大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