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但是如水会了解,也不会拿这事寻他开心。他觉得自己像个天文学者,必需找个人谈谈刚刚发现的一颗彗星。
“她的膝盖受了伤,所以落在队伍后面。我送她上医院,之后又请她吃顿饭。”
“长得怎么样?”如水问道。
“年纪很轻,个子娇小,不过眼睛好黑、好美。她是那种看了一眼就不想失去的女孩子。”
“完了。”文博咋舌说道。
“会不会再遇到她?”如水问道。
“试试看,也许可以。她是前市长杜范林的侄女儿。”
“这下真完了。你根本不会有机会,除非你开工厂、开银行。”
“不过我可以试试呀!”
“是的,你可以去试试。但是我可不鼓励你到这位杜小姐的叔叔家去找她。门房会把你丢出来的。”
李飞感觉出自己目前的处境。他深信,如果柔安能自己做主,一定会给他一个再见的机会。他相信彼此之间有很多话要说。他几乎敢确定,她虽然畏惧叔叔,但是在某些地方,一定有她自己独立的思想。在告诉他别把她的名字登在报纸上时,他看出了在那双灵巧的眼睛后隐藏着的忧虑。
“你见过她父亲杜忠翰林吗?”
“见过,他的书法很有名。当他在碑林观察古代铭文时,我遇过两次。”
“他应该是个很风趣的人,”如水说。
“对。如果你能引经据典,对古代思想表示同情,那么他会和你谈话。很多保皇党都过世了,他可能是最后残余分子的其中之一。”
“难怪他有个这么特别的女儿。”
话题转到柔安父亲的身上。杜忠是个暴躁、难相处,但是很特殊的人。身为儒家信徒,他对已逝的王朝具有莫名的忠诚,对民国毫无好感。虽然他坚持实行帝制,但是袁世凯称帝时,他拒绝为他做事。他认为袁世凯出卖了光绪皇帝,是篡位者。光绪被慈禧太后囚禁时,他和翁同龢、康有为都是保皇党,极力反对孙中山先生领导国民革命。
杜忠有两条信念。一是即使中国革新,也该和日本一样保持帝制。二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他是指汽船、枪炮、电气和水管之类的东西。一八九〇年使这成为流行的公式,面对进步的时代,人们没法找到这个结论。没有人能动摇他的这两条信念。
对这种坚决的保皇分子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他宁愿被风暴淹没,也不肯随波逐流。现代乱世促使他对自己的信念深信不疑,他孤独地为目标奋斗,寂寞地支持着艰涩的理想。然而,高耸挺直的老橡树也许会被斧头砍倒,内部却不腐烂。眼见混乱的共和政府、不识字的军阀、不学无术的官员,和受了现代教育却对自己国家的文化历史陌生的半文盲——好比他的亲侄儿祖仁,当然他鄙视这些了。他把这一切归咎于帝制的废止。原因也许不在这儿,可是国民政府的政治分裂使他坚信,中国已经没落了。他单纯地以为日本之所以崛起,是因为他们仍有个天皇,人们心中的忠诚尚未消逝。
晚饭后,他们到笛笙楼去听崔遏云说书。崔姑娘要八点才出场,但是茶馆已经座无虚席了。文博和茶房很熟,茶房特地为他们保留了一张台子。
范文博在这儿仿佛回到家一样,看起来好像城里的混混儿一样。他把毡帽歪着一边戴,直到屋里热得吃不消才脱下来。屋里充满了男男女女的喧嚷声。大家都是来这听这个北平来的说书的。茶房熟练地越过客人的头抛递热毛巾。他们忙着把铜壶里的开水倒进客人的茶杯里,分送瓜子、糖果、五香牛肉干、找零钱、搬凳子,为晚到的客人在新板凳上挤出个位子。没有注意舞台上的动静。杂处的客人里从衣着华丽的妇女到一般的劳工,共聚一堂同享今晚的节目,准备为这位女艺人在完美旋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