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我正要问你。你肯不肯老实告诉我呢?”
“好的,”丹妮颤抖说。她怕的就是她不得不说出身世的一天。她早就对自己说,她能告诉彭大叔,也能告诉他。但是灯光得柔和,气氛得恰当些。如今他开口问,她心里就害怕了。
“莲儿,老实对我说。你当过别人的姨太太?”
她望着他忧郁的面容,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是的。”
“你真的卷逃,”他无法正视她,只好垂下眼睑,“和报告中说的一样——卷走珠宝和现金?”
丹妮生气了:“当然不是,你相信我会这样?”
“别生气嘛,”博雅不安地说下去,“我自己是从未信过。”
“是的,是的!”丹妮大叫道,“我逃了……我是一个姘妇……我告诉过你,女人所做的事永远都是错的……现在你居然相信了!”她泣不成声,“我想告诉你一切经过,但却找不着机会。”
他从没看她哭过,说也奇怪,他并不喜欢。他爱她,但是她的泪水令他心烦,因为一哭就无法澄清他心中的疑问了。
“莲儿,”他柔声说,“别哭……我全心爱你!但你得冷静下来说话……”
她仍哭个不停。“报上说我卷走珠宝和现钞……你居然相信了……”
博雅倾身吻她。他知道和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辩论是没有用的,最佳的对策就是香吻与爱心。
“莲儿——你一定得听我说……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你以前做了些什么,我全不在乎。我爱你,来,抬起头看我。”
她睁开眼睛,用手去揉。她觉得自己带来了坏的开始。她曾将身世原本地告诉彭大叔,却想不起是如何说的。博雅要她解释,他的态度引人生气,更令她失却信心。但是她能向老彭倾诉,在博雅面前却坏了事,主要的原因是她不在乎老彭的观感。她本就打算说:“博雅,我不能嫁你。”那么她立场就坚强多了。但是她说不出口,因为这不是真心话。她想象自己把讲了一半的故事接下去——她就是这样告诉彭大叔的。她不知道一个人在讲身世之时,听者与说者同样重要。老彭给了她自信心,博雅却不然。她早就感到她能向彭大叔坦承一切,他定会谅解的。因此她现在只向博雅说:
“你从哪儿听说我是逃妾的?”
“我正要告诉你,但你不给我机会。你走后五天,警察带委托状来抓你,指名找崔梅玲。他们拿出一份天津自卫队拍的电报。”
丹妮插嘴说:“你不能相信天津的警察——他们都是汉奸和日本人的走狗。就算日本人要抓我,难道我就有多坏吗?”
“莲儿,我说过我不相信那些话,我只关心你的安全。事实上警方真的在找你。我知道这事,就替你担心——不是我相信他们,所以我才想问你——好知道要如何帮你。我要你亲口说出一切,你明白吗?我的傻丫头。”
博雅的语气很温柔。他像从前在北平一样叫她“傻丫头”,她很高兴,终于笑了。
“你不能怀疑我对你的爱。”他又说。
“不会,博雅,我们不能互相猜忌。”她说,“我会告诉你一切。还记得你带我到彭大叔家那晚,我们在黑巷中发誓要永远相爱吗?”
“嗯,我记得。你还要我打你的耳光呢。”
“你下不了手。”她快活地说。
“我宁可手烂掉,也舍不得打。”
“噢,博雅,你是我的爱人,对不对?是的,我要告诉你……”
“我不要听。既然彼此相爱,于我又有何异呢?”
“不过我一定要告诉你一切。”
“等以后吧,如果你愿意,等我们结婚后再说,我不在乎。”
“真的没关系?”
“没半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