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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廿四年·秋·北平
  丹丹一惊,忙乱中,只得擦过忙乱的人的肩逃去。

    “婶子”?——可见太龙钟了。

    不是老,不是梅毒,是完完全全地,大势去矣。

    “嗳,热水袋给丢了——”

    丹丹头也不回。冷,走得更坚决。

    连在这般不起眼的偏僻角落,都不可以待下去。大庙不收,小庙不留地孑然一身,她被所有人遗弃了!自己也不明白,漂泊到什么地方去好?

    只得专心地找点事情干上。丹丹头也不回地走了。

    志高自下场门进来,一见那条子:“平安。勿念。保重。怀玉。”

    他就像一条蜈蚣弹跳而起,翻身至台前,自散戏的人潮中,目光一个扯子样,非把这小子给揪出来。

    久经压抑,久未谋面的故人。他大喊:

    “怀玉!怀玉,你出来!”

    声音洪亮地在搜寻追赶。

    如雪后的闹市,房子披上淡素妆,枯枝都未及变为臃肿不堪的银条,围墙瓦面,仿似无数未成形的白蛇在懒懒地冬眠。白茫茫之中,夹杂着一些不甘心的颜色。

    幕一下怀玉就走了。只怕被人潮冲散,她依依挽手:“冷么?”

    “下雪不冷。雪融时才冷呢,也熬得过去了。”

    足印在雪地上,竟然是笔直的。

    段娉婷又问:

    “后天回家去了,有一天光景,你想到哪里去逛逛?”

    “你呢?”

    “嗯,北平最好的是什么地方?”

    “——有一个喇嘛庙——”

    “喇嘛庙?从没听你说过。”

    “雍和宫,我没说过吗?小时候还让人给算过命。”

    ……

    志高等了半晚,妆也下了,人也散了,他把玩着那伞——那一冬都用不上的绸伞,满怀信心。兴致来了:

    “好小子!衣锦荣归,搭架子来了!我就不信你不亮相,你敢躲起来耍老子一顿哼!死也要等到你出来不可,妈的,你出不出来?”

    冷寂的后台只他一个嗓子热闹着。水泡眼气鼓鼓地也坐着等,不知所为何事,等的是谁。一切都是空白。眼也翻白了。

    天桥大白天的喧嚣,像是为了堆砌夜来的冷寂。

    那座砖石桥,万念俱灰,一如丹丹的肺腑,十室九空,再也榨不出什么来了。远处总有逃难的大人,紧抱着小孩,给他温暖。他们来自陷敌的东北,无家可归了,只谦卑地到来“乞春”,希望得点馂余,苟活着,好迎接春天。要真没吃食,也便把温暖来相传。到底有个明天。

    也许要到明天一大早,偶尔一两个过路人,方才发觉有个笑着的姑娘的尸,死命抱着桥柱不放,若有所待。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不仅知道,也正一点一点地觉出来,忽地有一种奇异的轻快,步步走近,那未知的东西。间中她身体惊跳,抽搐,那是因为她的血要流泻出来,中途受了险阻,然而,厚重的棉袄贪婪地自她腕上深切的刀口子,骨碌地吸尽了血,颜色因而加深,更红了,无法看出本来面目。

    渐渐地非常地渴,非常地冷,伸出颤抖的薰染烟黄的手,抓住身边任何东西,就紧抱着,以为这就可以暖和暖和。

    渴死和水冷死的人脸,是“笑脸”,肌肉僵化了,上唇往上一缩,笑得很天真、很骄傲。在这憔悴浮生,依旧乐孜孜地听着:

    “呜——呀——噢——”

    夜阑人静,更柝声来自遥远莫测的古代,几乎听不清楚了。

    忽然,

    天地间有头迷路的猫儿,黑的,半根杂毛也没有,凄惶地碰上她。它满目奇异地瞪着她,不辨生死,不知底蕴。情急之下,一跳而过,朝北疾奔。

    就像被个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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