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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为了十二少的前途,我对华叔苦苦恳求,直至他勉为其难,答允了。拜师之日,我代他封了‘贽仪’美金一百元。”

    “那是多少钱?”阿楚问。

    “约港币四百元。”

    “你如何有这许多钱?”

    “找个瘟生,斩之。”

    “十二少知道吗?”

    “他不必表示‘知道’。”

    真伟大。我想,如果有个女人如此对待本人,我穷毕生精力去呵护她也来不及。但这样的钱,如何用得安心?

    虽然华叔看名妓面上,徒弟常务如倒水洗脸、装饭拨扇、抹桌执床、倒痰盂等工作,不必十二少操劳。但贱役虽减,屈辱仍在,新扎师兄要挣扎一席位,也是不容易的。

    “十二少有没有红起来?”

    “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意思?”我忙问。红就是红,不红就是不红。三十年代的佬倌,一切立竿见影,不比今日的明星,三年才拍一部戏,年年荣登“十大明星”宝座。她们只在“登台”时最红。

    但我真是一根肠子直通到底。阿楚以手肘撞我一下。

    这是如花心上人,她会答“他红不起来”这种话吗?

    女人通常讲“不知道”,真是巧妙的应对,永远不露破绽。

    自此,十二少心情长久欠佳,但觉无一如意事。不容于家,不容于寨,又不容于社会。为了与一个痴心女子相爱,他付出的代价不云不大。

    “有时,他以冷酷的面孔相向,”如花泫然,“甚至借题吵骂,我都甘心承受。他在无故发脾气之后,十分懊悔,就拥着我痛哭,哭过了,我对镜轻匀脂粉,离开摆花街,便到石塘咀。”

    她无限依依:“有时关上门,在门外稍驻,也听到他的嚎哭。”

    我眼前仿见一架长班车(私家手车),载着千娇百媚、滴粉搓酥的倚红楼名妓,招摇过市。她又上班去了。阿姑的长班车,座位之后竖了一支杂色鸡毛扫,绚缦色彩相映,车上又装置铜铃,行车时叮当作响。

    这侧身款款而坐,斜靠座位,尽态极妍的女子,眼波顾盼间,许有未干泪痕。问世间情是何物……

    我们都不懂得爱情。有时,世人且以为这是一种“风俗”。

    我和阿楚,在问了一大堆问题之后,也无从整理。一时间又想不起再问什么。这都是一些细碎、温柔的生活片段,既非家国大事,又非花边新闻。

    我们都忘记了前因后果。前因后果都在红尘里。甚至,我竟忘记了她为什么上来一趟。

    还是阿楚心水清:

    “你们以后的日子怎样?你为什么要寻找他?你比他早死?抑他比你早死?”

    “我们一齐死。”

    “啊——”阿楚叫起来。

    我按住她的手:

    “不过是殉情。你嚷嚷什么?”

    “永定,何谓‘不过’是殉情?叫你殉情你敢不敢?”

    “那就要视乎环境而定了。”

    “你敢不敢?”她逼问。

    “也要视乎原因。”

    “即是不敢啦。”阿楚抓到我的痛脚。

    ——但殉情,你不要说,这是一宗很艰辛而无稽的勾当。只合该在小说中出现。现代人有什么不可以解决呢?

    “不敢就不敢。”我老实地答。

    虽然说敢,反悔了又不必坐牢,起码骗得女友开心。但我真蠢!在那当儿,连简单的甜言蜜语也不会说。我真蠢。

    阿楚不满意了:“永定,你是我见过的最粗心大意的男人了。你看看人家如花和十二少!”

    “看看我们有什么好?”如花怨。

    ——不久,十二少壮气蒿莱,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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