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豆棚篱落野花妖(2)
些,她们一般要比男生早熟两到三岁的光景。她们当面不说,背地嘀嘀咕咕的,但何民伟不在那几个男子气的男生中间,根本不入她们的视线,因此是以轻蔑与讥诮的口吻,觉着此事很滑稽,也不那么太当真。只是,由那担任眼线的女生传到何民华那里的时候,事态变得严重了。
何民华是夸张了形势,可是,有一点,她算看对了,那就是,何民伟受郁晓秋吸引。但是,她没看对何民伟究竟是受郁晓秋哪方面的吸引。她认为这吸引来自郁晓秋被公认的那方面,即“风流”两个字。在此,她落入了一般性的窠臼,也落入偏见的窠臼。像何民华这样,出身于保守的市民家,受的是教条的学校教育,对于男女关系的认识是古板和实用的,然后就到了重工业的车间,在这劳作的阶层里,两性关系揭开了肉欲的一面。她很难有机会得到其他的新鲜细致的体验,她只有顺着一般性和偏见走。所以,她便对何民伟和郁晓秋的关系紧张起来,密切注意动向。可是,自那一次上门找何民伟之后,郁晓秋再没来过。何民伟每月四天放假回家,表现也很正常。直到备战结束,他们这一届学生全从乡下撤回来,等待毕业分配,空气一直很平静。甚至,连那眼线来报告的,也不外乎是一些旧情况。他们父母,相继从干校回家,每日上下班,这个家,又回到原先的生活秩序,全家的中心大事是何民伟日益迫近的分配问题。
他们这一届分配去向大局已定,就是下乡,有插队落户和农场两种,各有利弊。插队落户收入是不可靠的,等于是做农民,但行动来去却是自由的。农场有固定工资,是农业工人,但多是在边疆,亦有纪律管束。何民伟家经济不成问题,不指望他赚钱,只要他离得近,可叫得应。所以倾向插队,地点是江西或者安徽。这两个地方又是利弊各有,前者是种稻区,可吃大米;后者生活艰苦,但交通更为便利。最好的情形是安徽淮南地区,又近又有米吃,但人烟稠密的淮南,每个学校只有可数的几个名额,专供家庭特别困难的学生。像何民伟这样的中等人家,姐姐且已留在上海,想也不必想了。郁晓秋的情形与何民伟很相似,在分配中属于一个档次。她哥哥早已工作,姐姐分在市电话局查询台做接线员,郁晓秋惟有下乡一条路。她倒不是不愿去边疆农场,只是像她的家庭出身,虽然归不到地富反坏那一类,可到底经不起推敲。所以,知难而退,也是在江西和安徽两地作抉择。这一段时间,学校并没有明确的到校规定,但都牵挂着分配大事,不时要去打探打探,你去我来,终有一日,何民伟和郁晓秋在校园里遇见了。回到上海,男女生间就又故作严谨,乡下时候那一点点松弛的气氛消失殆尽,再度成了陌路人。何民伟和郁晓秋不免也受影响,两人见面作不认识,只不过有意还是无意地相跟着出了校门,走过一段之后方才说起话来,说的还是分配去向的事情。但这情形多少有些鬼祟,两人不免不自然,没说几句,惶惶地分了手。下一回见到,互相竟有些躲避,连话都没有说。几回一来,两人真成了不认识,马路上迎面走来,都作不看见地走过去。这一天,何民伟却上门来找郁晓秋了。
何民伟问郁晓秋有没有决定到底去哪里,他们学校派定去的安徽某县干部已来上海,住在锦江饭店,要不要去见见他们,问问那里的情况。郁晓秋说好,放下手里做的事情,锁上门跟他去了。何民伟这一上门,其实表明他已经作了一个决定,就是,要和郁晓秋去同一个地方。郁晓秋呢,这么一喊就走,也表明她是同意这决定的。虽然这一段日子,他们相处得挺别扭,可是这么样一说话,之间就又顺畅起来。他们说着话,迎面走来一个同学,两下都作看不见地走过去,照旧说话。到街角一转弯,远远看见锦江饭店门前的店铺长廊壅塞了人。走近去,看见墙上开有一扇窗,人们争着伸手往里讨会客单,一张二指宽、纸质薄脆的单据,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