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其他人以及敏敏
敏敏,却又不是普通的了。似乎是,敏敏吸引他们,是因为她不像女生,而她实际上又是女生。事情就是这样复杂,他们怎么搞得清楚?现在,敏敏和她们做了好朋友,没他们的事了。他们这些局外人,坐在一边,带着恭敬地听她们讨论钩针活里的技巧,以及其他一些琐细事,还听见丁宜男邀请敏敏去她家,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绣活和织品,还有,一架幻灯机。
第二天,敏敏去了丁宜男家,当然没他们的份,丁宜男从不邀请男生上门。幻灯机,准确说是幻灯机放映的内容,果然使敏敏很兴奋。每一个影像,她都有无穷的问题,而要回答她的问题,必须叙述一整部电影的情节。在遮暗的光线里,敏敏的眼睛亮亮地闪烁着,而她们却渐生不悦。她对某些常识的无知和好奇心,在她们看来,多少含有着居高临下的意思。就好像她来自于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另一种生活,但是,不要紧,这不妨碍她对你们的生活有所关注。于是,回答和解释就不那么热心了。敏敏感觉到她们的冷淡,不知个中原委,好在她并不是一个心思细密的女生,并不加以计较。如同所有女生之间的猜忌一般,这一点不悦便过去了。就这样,敏敏参加到她们当中,有些隔,有些合,这才是相处之道。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倘若真是亲密无间,或许倒要生隙了。敏敏的加入,其实很微妙地改变了一些她们,甚而是他们的气质。她天性敦厚,实是一种镇定,似是亘古万事万物在眼前,不变不惊,在这动荡的时日,将她的心安散播给周围的人。她们和他们也随她去音乐学院的校园走过,是在向晚的时分,校园里很宁静,偶尔掠起一阵钢琴的琶音,没有成章成句的旋律,但这静谧的本身就暗合着乐音的本义,那就是和谐与自然。敏敏对音乐并没什么了解,甚至算不上一个音乐爱好者,她到这里来,严格说也不是寻找什么音乐,就是享用一些儿,和谐与自然。敏敏还向他们和她们描绘她阁楼窗外的屋顶,夜深人静时,就会升起钟声。他们告诉她,这是谁家自鸣钟的报时声,敏敏却认定某一处有着钟楼。由这钟声的话题带引,他们一行人去到外滩,听海关大钟响起。海关大钟敲奏着那俗曲野调,因是大调式的,亦有着一种庄严,在天穹底下沉沉漫开,笼罩了旖旎蜿蜒的地平线。南昌想起那一日从江对岸渡来的情景,心中有一股哀恸,也是庄严的。他们沿着江边骑去,有几个车后架上带着人。江面在某一段上陡然开阔,又在某一段收窄,在天地间奔突。视野突破了城市的水泥壳子,伸延于浩淼之中。
天已入秋,这日下午,南昌往敏敏家去,是为给敏敏的弟弟送一只叫蝈蝈。这只叫蝈蝈笼很特别,不是通常用竹爿插成,而是光洁嫩黄的稻秸秆,交叠垒成正方的一座城池,十分精致。自从受敏敏祖父母委婉的拒绝,他们不好再上门,但是偶尔的,会给敏敏的弟弟送东西去。因是找敏敏的弟弟,老人们似乎就不大好阻拦了。所送东西,无非是一些男孩子的玩物:风筝,自行车铃铛,电影票——不过是些时政性的纪录片,也是这年月的娱乐了。她弟弟未必看重他们的馈赠,这个矜持的少年和他姐姐是两种性格。他姐姐是热情的,而他相当冷静。他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们,姐姐的新伙伴,使他们感到不安,好像被他看出了用心,那就是他们向少年示好,其实意在敏敏。他们不由软弱下来,说话都是嗫嚅着,真的,他们有些怕这少年。南昌来到敏敏家楼下,叫了几声她弟弟的名字,少年没有出来应,他们的祖父母也没应。于是,他推开虚掩着的后门,径直走进去,弯上楼梯。楼里面很静,南昌听得见自己蹑着手脚,像猫一样轻柔的足音。二楼前客堂的房门关着,敏敏的祖父母大约不在家,光线就暗下来。但顶上投下一方亮光,说明阁楼有人。他扶住木梯,上去了。果然有人,敏敏在。她背对着门,低头坐在桌前,肩膀微微颤动,她在啜泣。南昌怔住了,站在门口,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