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其他人以及敏敏
们应该多与她交流一些重大的思想,可是没有,他们甚至从没有在她跟前提起过第三或者第四国际的话题。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怕露破绽。在一个来自国际共运前线的人面前,他们变得谦卑了。
就这样,在他们的言谈中,越来越热烈地出现敏敏这个名字,她们很难忽略了。开始,她们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意思是对这个敏敏的存在并无兴趣。他们谈他们的,她们转过头去谈她们自己的。当他们公然拿敏敏来对照她们,流露出轻蔑的时候,她们就不那么好惹了。她们说,她们当然是小市民,他们又是什么呢?明明生活在这个城市里,不是市民又是什么?市民还有大小之分?又凭什么分大小?他们回敬,小市民就是小市民,鹰有时飞得比鸡低,但鸡永远飞不到鹰那么高!她们忍笑请教,谁是鸡,谁是鹰,总也不能自己说鹰就是鹰吧!她们很轻俏地就让他们语塞,男生总是嘴笨的,一着急,难免言过其实:我们的父辈抛头颅,洒热血,就是要革庸俗的小资产阶级的命!她们就换了冷笑:你们的父辈?你们的父辈如今在哪里呢?到底谁革谁的命?此时,他们和她们,终于各回各的阶层,原来之间是有跨不过的鸿沟。吵架就是这样,非要把对方说痛不可。他们当然不能就这样吃亏,换一个角度,把话回过去:哈哈,她们是吃醋了!这一回,她们是真的恼了,个个都白了脸,再不与他们多说。可他们就是那种厚脸人,下一回,笑嘻嘻地又上门来,坐下来说着说着,还是说到敏敏身上去了。你拿他们怎么办?渐渐地,她们不由对敏敏生出了好奇心,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尤其是,她从国外来。这城市的人,对国外总是很向往的。当然,按珠珠家邻居,那个欧家伯伯的说法,外国也不尽是好的,比如“罗宋”,就是苏联,就未见得怎样;直到文化革命前的上海,尤其虹口、卢湾的马路上,常见白俄张贴广告,教小孩子说英语,什么英语?洋泾浜英语罢了,耽误人家子弟,赚些个蝇头小利:“罗宋”的大菜,也很马虎,不过是卷心菜放汤,美其名曰“红菜汤”。敏敏所来自的国外,就属于那一带。但珠珠她们一代,毕竟是新一代,比欧家伯伯少偏见,她们内心是期待认识敏敏的。只是,她们已经表现出那么多对敏敏的不屑,又怎么好提出认识的愿望呢?而他们就好像猜出她们的心思,抑或是出自炫耀的心理,总之,这一日,事先没作一点预告,突然把敏敏带来了。
第一眼看上去,敏敏一般,与她们对比,还显得粗糙几分。然而,略过些时间,情形就变了。几乎不可挡地,敏敏逐渐明丽起来。她就好像有一种光亮,从内向外透出来,最终,将周围人都照耀了。她们甚至忽略了敏敏的衣着——看不出她在国外生活的痕迹,倒像是北地人的作派。白底黄花布方领衫,一条宽大的蓝布长裤,赤脚穿塑料凉鞋,光光的额头上顶一盘沉甸甸的发辫。她和街上的潮流毫不沾边,完全游离在外,却另有一格。她坐在她们中间,是有些别扭的,她和她们显见得是两类人。她们矜持着,怀了警惕,等待敏敏先开口说话,不晓得会是多么高和深的言谈。怪都怪他们,预先做了那么多的离间,使她们心存戒备。敏敏呢,对她们倒是没什么准备,乍一见,单是觉得她们好看和时髦,也是不知如何相处。两下相持一会,从丁宜男这里打开了局面。‘敏敏对丁宜男手里的钩花生出了兴趣,问她怎么做,丁宜男就教她,先从基础的辫子花开始,再钩图案,从简到繁,由小渐大,逐步就可做成一件织品。这本是他们攻讦她们“小市民”的口实之一,然而敏敏,钦佩地看着丁宜男的手指灵巧翻飞,一行行精致的花案越衍越长。丁宜男给了敏敏一根钩针,又交她一团线,指导她起头,运针,钩线,转眼间,敏敏也扎进女红里面。说来也奇怪,这并没有让他们对敏敏失望,相反,他们还有点高兴,因为敏敏终于显出和普通女生同样的性质,而这同样的性质在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