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又一种户外
姐,另一方面又不会像大姐那样令他生厌。她与南昌说话并不多——这一点,也像他和大姐——她恐怕都没怎么注意南昌,也不会了解自己对南昌的影响,但只要她在场,南昌就感到舒服了。南昌从她那里受益匪浅,当他身心渐渐开放,触角伸向外界,涉及到柔和的处所,于是,便全面展开了。这也是南昌所不自知的,他内里是与这女生接近,表现出来的却是和小兔子做了朋友。他越来越受小兔子吸引,对小兔子的世界心向往之。
小老大的客厅日益充满快乐的空气,这是与时日很不相宜的。有几次,外婆提醒他们减少聚会,聚会的动静也稍息,因邻居们已经在议论他家的客人了。可是,小兔子这些人会把谁放在眼里?他们称那些百姓人家都为“小市民”的。他们非但不收敛,相反还有意张扬出声气。这就是他们与小老大客厅的前朝人物的不同了。虽然都是偏于一隅,可在他们是落难的天使,那些人,却是宿命。再有,如今是乱世,纷攘之中,嵌进去什么小世界都可以,谁管得着他们?有时候,电梯停开,或者他们有意不乘电梯,一伙人呼啸着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穹顶激起汹涌的回声,每一套公寓都紧闭着门,门后都有着耳朵,还有看得穿墙壁的眼睛。二楼临过道的公寓门这一日半开着,门里站一个小女孩子,年龄大约十二三岁。这样年龄的孩子照例不会引起他们注意,可是,南昌偶一侧目,看见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几乎占满了门缝所有的位置,是因为大?是因为黑?好像是一种满,几乎有什么要溢出来了;又好像是深,一直陷进去,无底地陷进去。南昌心里一惊,方才的快乐有一时的抑制,瞬息间又过去了。他加快脚步,走下楼梯,走出门厅,阳光刺痛了眼睛。他没料到室外的光线如此强烈,这才知道他们是从暗处走来。阳光下是熙攘的人流和车流,这个城市还很活跃呢!他很快将门缝里的眼睛忘记了。但之后有一日,外婆说起楼下有一个名叫“安娜”的女孩,住进精神病院,并且已经是第几度入院了。南昌立刻想起来了,他断定是二楼门缝里的女孩。同时,他明白那双眼睛的表情,应该是“沉郁”两个字。这种“沉郁”是他自小就熟悉的,弥散在他的家庭里,但在此,则是聚集起来,注入这双还是孩童的眼睛里,于是显得特别的重和实。大约是深秋的季节,也就是南昌走人小老大沙龙的三个月之后,在公寓楼的门厅里,南昌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在卸自行车后架上的东西,一卷毯子,一个热水瓶,一个装了脸盆的网线袋。在他身边,立着一个女孩,微微佝偻着背。没有人告诉他,可他就知道这一定是安娜。他从安娜背后走过去,没有去看她的眼睛,眼睑里留下她一头粗硬的黑发,还有一个削尖的下巴颏。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使他心情忧伤。而这时候,他已经与小兔子稔熟,开始随小兔子活动交友。小老大的客厅似乎又走过一个高潮,渐人式微,来客们纷纷为不同的事物吸引,离散开来。小老大呢,又一次住进结核病疗养院,这也说明,他继父的处境略有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