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她的第一道目光并未投向我的面孔,而是盯住了我手中那份同样的报纸。
我向她注目,并示以微笑。
她马上还以微笑,却笑得勉强而又短促,甚至还有几分尴尬。在我看清她的面容之后,我猜测了她的岁数——也许她只有二十岁或者更小。她脸上的稚气增加了
我的沉着与自信,并且让我很快找到了适合的语气:“你是老余介绍来的吧,我们去那边坐好不好,那边舒服一点。”
我一边说,一边率先向里面的角落走去,语气中有成熟和主见,甚至带有一丝命令的威严。那女孩果然听话地跟上来了,亦步亦趋地随我走向最里面的一张小桌,又随我在那张小桌的面前,拘谨地坐下。
我的语气虽然严肃,但我的面容始终和善,用淡淡的笑意,竭力消除她的局促。我为她要了一杯果汁,为自己要了啤酒,然后,开始了交谈。
我先通报了自己的姓名:“海岩,作家。你呢?”我问:“你就姓优吗?”
女孩说:“我姓丁,我叫丁优,他们都叫我优优。我知道你,你写的小说我看过。你说世界上真有你写的那种爱情吗?”
我笑笑:“总归有吧,比较少罢了。”
优优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也许吧,像我们这种人,就更碰不上了。”
“为什么?”
“因为穷啊。没钱,有谁爱你!”
“也许,有钱的人会爱你吧。”我这样说,口气有些玩笑,其实并非玩笑。
优优笑笑:“我宁愿爱一个我爱的人,不愿爱一个爱我的人。”
我也笑笑:“你爱的人也爱你,不是最理想吗。”
优优收了笑,没有接下去,停顿了片刻,突然问道:“今天咱们就谈这个吗?”
我把一只笔记本从包里取出来,说:“呢——我想,先谈谈你的家吧,你是哪儿人?”
优优没答,反问:“咱们要谈多长时间。”
我看了一下表:“怎么,今天你还有事吗?”
优优说道:“余大哥没跟您说吗,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要是时间长的话,还得加钱的。”
我不禁有点反感,看着那张年轻的脸,那脸上只画了很淡的妆,但已足够漂亮。那种漂亮所代表的气质,是宝贵的青春和朝气,与我耳中听到的话语,显得格格不人。这让我觉得那张好看的脸皮,不过是一副精美的面具。
其实我也明白,这些外来的打工妹也是因为生活所迫,才有如此商人嘴脸。就像有的少数民族人人能歌善舞一样,这些出门在外挣钱活命的年轻人,飞进大都市这片树林子,时间长了哪有善鸟。他们万事不离交易,且交易的路数,就跟当年地道战那部电影里的台词一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许放空枪!
我说:“没有啊,老余跟我说谈一次最少两个小时以上。如果谈个两三次,一次五十,如果超过三次,二十就行。要不然咱们打个电话问他。”
优优愣了一下,显然没听出我的话中有诈。心虚了片刻,退缩回去:“大哥,我看出您这人挺好的,我也不想为难你。反正我也来了,今天就先谈吧,五十就五十吧。不过大哥你能不能多谈几次,我把我的事都告诉你,我还知道好多别人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的。这一阵反正我也没事,可以随叫随到的,那咱们就两个小时算一次吧。”
我点了点头,于是成交,谈话重新开始。但这时候我对这场很可能仅此一次的采访,已不抱太多收获的幻想,我在记录本上未着一字便已兴味寡然。我想,这种钻进钱眼儿的女孩,还有爱情吗?这种女孩对伴侣的追求和对婚姻的态度,与她们从小就习以为常的交易心理,还能真正绝缘吗?
那天晚上的谈话依然从优优的家乡及父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