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段 六○年随姥姥进城(5)
当了吧!”
于是猪蛋不再推让,当了支书兼炊事员。他当炊事员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当早的稀粥里,放进五条毛毛虫和三只透烂的西葫芦。可大家毕竟从稀粥中嗅到肉和代粮的瓜菜的新鲜味道。于是大家敲着碗欢呼,欢呼推翻一个暴君,新上台一个替大家考虑、替大家做主的人。这天吃完饭,我在臭水坑旁碰到猪蛋。猪蛋看我眼泪汪汪的,便用身子堵住我问:
“我把老孬关起来,你不高兴了吧?”
我忙垂手答道:
“老猪叔,我没有不高兴。”
他问:
“那么什么眼泪汪汪的?”
我答:
“刚才站在风地里,是风迷了眼睛。”
猪蛋狡黠地围着我转,又趴到我眼上看,突然,用手拔下我一根眼睫毛,说:
“风迷了眼,胡说,我刚才也在风地里站着,怎么不迷眼?分明是你孬舅下了台,你心里不好受吧?”
我说:
“孬舅罪大恶极,组织对他的处理很合适!”
猪蛋指着我对身边的白蚂蚁、六指说:
“看看,这么个小鸡巴孩,就这么不老实,耍两面派,不说实话!把他给我也关进五斗橱,看他说不说实话!”
白蚂蚁、六指上来就扭我胳膊,把我往五斗橱方向拽。一看到五斗橱,我吓坏了,赶忙说:
“老猪叔,别关我五斗橱,我现在就说实话!”
猪蛋用手止住白蚂蚁和六指:
“说吧,说了实话,就不关你五斗橱了!”
我说:
“把孬舅赶下台,我是有些伤心。”
猪蛋对白蚂蚁、六指眨眨眼睛,又问:
“为什么伤心?”
我说:
“过去他当权时,偷偷给过我一个毛毛虫吃。现在你把他关到五斗橱里,今后就没人给我毛毛虫了!”
接着伤心地哭起来。
猪蛋见我哭了。开始搓手。这时说:
“这算是实话,这算是实话!”
接着从口袋掏出一个毛毛虫,一分三半,给六指一个头,给白蚂蚁一个身,给我一个尾巴。说:
“我这人就这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又问:
“老孬对你放过什么毒?”
我吃着猪蛋的毛毛虫尾巴,努力去想孬舅放毒。可一时竟想不出来有什么毒;又一想,毒很多,到处是毒,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想起他说过不能搞绝对平均主义,便说:
“他说过不能搞绝对平均主义,毛毛虫只能我吃,别人不能吃!“
猪蛋又看六指和白蚂蚁:
“看看,老孬舅有多坏,不打倒行吗?按他说的,毛毛虫只能我吃,你们两个不能吃!”
白蚂蚁和六指正抱着怀里的梭标,埋头吃自己的那份毛毛虫,嘴里忙乱地说:
“老孬舅该打倒,不能批绝对平均主义!”
说完这些,猪蛋不再与我为难,带着白蚂蚁、六指走了。后来我才知道,猪蛋要推翻孬舅,蓄谋已久,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时机。本来猪蛋、孬舅是好朋友,两人联手,曾在历史上干过不少事情。但自从孬舅当了支书以后,两人之间就出现明显的裂痕。原因很简单,过去在历史上干事情时,都是猪蛋排在前,孬舅随其后;现在天转地转,闹土改时,一次偶然的机会,孬舅的发言受到县上韩书记的赏识,孬舅便一步登天,成了村里的头头,把猪蛋给拉下了。猪蛋不服气,拿刀子在街上追。追不逞,便开始在下边泄私愤,图报复,处处与孬舅为难。孬舅看在历史的份上,一开始原谅他,宽容他;后来看他实在不象话,才将人民内部矛盾转化为敌我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