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那会儿高翔在上课,教手风琴。
前几天他刚在少年宫被评为模范教师,还获得了一百元奖金。他正打算给她写封信问问她的情况,并向她报告自己事业上的成就,也把一百元奖金给她寄去。
他被同事从教室里叫了出来。
在少年宫一进门的大厅那儿,当着传达室师傅和他的同事的面,安徽农村来的青年对他说:“给你,这是你的孩子!”
对方还没开口说话,他见对方怀里抱着孩子,心中已顿时明白了几分。
对方那么说了之后,他呆住了。可想而知,传达室师傅和他的同事,脸上会是何种表情。
他简直无地自容。
对方又说:“你不想要吗?你不想要,我怎么抱来的,再怎么抱回去就是。”
对方脸上却没有什么特别使他尴尬的表情,话也说得极其平静。仿佛只不过是受人之托,给他送来一种他可要可不要人人欲常见惯的“东西”。
他很机械地伸出双手接过了孩子。
“是个女孩儿。”
“……”
“你永远也见不到她妈妈了。”
“……”
“她妈妈死了。”
“……”
“你的女儿已经半岁多了。你知道在农村,一个没结婚的女人整天怀抱着一个孩子,别人会怎么议论这种事吗?……
“……”
“半年多啊,任人指点,任人蔑视,她妈妈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可是她对谁都没有说出过孩子有你这么一位父亲!为了你的名声,为了你的家门的名声!上天有眼,她对得起你……”
“……”
“她是投塘淹死的。我和孩子的姨,已经把她发送走了……”
“……”
“现在,她只有你这个父亲了。”
“……”
“如果她妈妈不到这一座城市里来,不到你家,就不会不爱我了,就不会怀上你的孩子,就不会死。那么,我们就是夫妻了。农村里挺般配挺幸福的一对穷夫妻。”
对方说完最后几句话,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少年宫。
从始至终,他自己没说出一句话。
他抱着他的女儿在传达室师傅和他的同事的眈眈注视之下,一时间似乎变成了石头,发呆得连眼睛都不眨动了。而传达室师傅和他的同事,差不多也呆成了那样子。
一分多钟后他也离开了少年宫。
传达室师傅和他的同事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也都没有说一句话。都不知该说句什么话好。
他抱着他的女儿在街上茫然地转悠了一会儿,头脑才有点儿恢复清醒。
他抱着他的女儿回家了。无处可去,只有回家。
他一说他抱着的是他的女儿,他母亲两眼一翻,立刻就昏过去了。
他没敢说他女儿的妈妈已经死了是怎么死的,怕他父亲受不了巨大的精神刺激也昏过去。他心里明白,他的父母是断难接受他们有了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孙女这一现实的。
第二天,他将他的女儿送给了他最爱的学生。经过一整夜的思考,他得出一种结论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他除了他那一名叫乔祺的十五岁的学生,再无另外的一个人可以托付。不知他根据什么确信,他那一名叫乔祺的十五岁的沉默寡言的农村学生,是绝不会使他失望的。
那一夜他还作出了另一项重大的决定——死。
而第二天,下起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他将他的女儿托付给他的学生以后,并没下江桥,而是转过身走在两条铁轨之间,无魂无魄似的一直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