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来到马桥镇
这两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了,恰好在这时我们身后的上路上响起了自行车的铃挡声,我回过头,看见铁匠老秦的三个女儿挤在一辆自行车上,棉花骑着车,瘦小如猴的稻子和玉米一个坐在车杠上,一个坐在后架上,她们都侧过脸直勾勾地盯着表姐,自行车便摇摇晃晃地朝路边的柳树撞过去了。
表姐惊叫了一声,但余音未落棉花她们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棉花伸手在膝盖上拍打了几下,仰起脸朝我笑着说,你们家的亲戚呀?我没有搭腔,我就不愿意跟铁匠老秦家的人说话,况且说的又是废话,棉花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她又羞答答地望着表姐说,你是他家的亲戚呀?表姐点了点头,在陌生人面前她又端出了一张矜持冷淡的面孔,但我发现她的眼光像朝鲜电影里的女特务一样鬼鬼祟祟的,她似乎很想研究棉花的脸,而天生的傲慢又阻止了这种欲念,因此表姐的眼光真的就像女特务一样鬼鬼祟祟的。
我不知道棉花那张红仆扑胖乎乎的脸有什么值得多看一眼的,男孩子通常称它为柿子脸,我问表姐,还放下放风筝?她说,等一会儿放。这么说着她的眼睛又朝棉花的柿子脸瞟了一下。棉花就趁机又说了句废话,你们放风筝呀?
稻子和玉米当时站在一边,痴痴地望着表姐,稻子把肮脏的小手含在嘴里,但我知道那个泥猴似的小女孩会对表姐有所企图,未出我的预料,稻子突然吐出了她的小手,那只小手伸向表姐的仿水貂皮大衣,揪住了一络灰白色的纤维,稻子大叫道,你怎么把老虎皮穿在身上呢?玉米跟在后面拉住稻子的手,老虎皮不能穿,这是豹子的皮,玉米一边纠正稻子,她的手也很不老实地在表姐的大衣上摸了一把,玉米还假充世故地问,都春天了,你穿着豹子皮不嫌热吗?
表姐没有理睬她们,你能看出来她很讨厌两个小女孩乱摸乱抓的,但她只是顺手在她们摸过的地方扮了几下,表姐没说什么,是棉花冲上来给妹妹们一人一记巴掌,棉花对表姐说,没弄坏你的衣服吧?表姐摇了摇头,棉花站在那儿,扭了扭身子,又说,要是弄坏了你的衣服,我们赔都赔不起。
你别以为棉花对表姐的毛皮大衣就不感兴趣,她其实不比稻子玉米她们强多少,当我举起风筝率先冲进菜花地时,回头一看,棉花正弯着腰站在表姐的身旁,她不知对表姐说了什么,表姐让她弯着腰欣赏仿水貂皮大衣,不,是让她嗅那件大衣,我似乎看见棉花的鼻孔大惊小怪地一张一吸,我猜棉花她无法鉴定那种皮毛的类属,她这样嗅来嗅去的,大概是想弄清城市女孩有什么气味吧。
第二天放学回家,我一眼看见了门口的青草篮子,镇上那么多户人家,只有棉花家喂兔子,我知道是棉花来了,来干什么呢?我管不了那么多,就在青草篮子里埋了一块大石头。
棉花像一个小偷似的从表姐住的厢房里闪出来,她冲我做出一个笑脸,放学啦?她知道我是不理睬她的,又朝厢房里的表姐喊道,我走了,你坐着吧,其实不用她说表姐也肯定在厢房里坐着的,我看着棉花在我家愚蠢地转了一个圈,然后拎起青草蓝子风风火火地走了,她甚至没有觉出篮子里那块石头的重量。
表姐坐在镜子前读书,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着镜子读书,也许她想利用一切机会观察粉刺的发展情况吧,她手里的那本书也显得来历不明,封面没有了,纸页都已经发黄磨烂了,她不让我碰那本书,我猜她心里有鬼,那肯定是一本什么坏书。
棉花来干什么?我说。
没干什么,表姐从桌上拿起一根黄瓜,她说,她给我送来一根黄瓜。
送黄瓜干什么?谁还没吃过黄瓜?我说,你别理棉花,她家的人脑筋都缺一根弦。
她缺一根弦?你就那么聪明吗?表姐说。
我听出表姐的语气不对劲,她就是这种乖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