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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金龙排戏迎新年 蓝脸宁死守旧志
礼,一份是我们屯子排成了《红灯记》,一份是我们消灭了全县唯一、也许是全省、全国唯一的单干户,洪泰岳没做到的,我做到了,这样,我上上下下都树立了威信。可是,你入他不入,等于还是留下一个单干户!不行,走,我跟他说!”

    金龙气冲冲地走进牛棚,这也是他多年没踏足之地。

    “爹,”金龙说,

    “尽管你不配我叫爹,但我还是叫你一句爹。”

    爹摆摆手说:“别叫,千万别叫,我担当不起。”

    “蓝脸,”金龙说,“我只说一句话,为了解放,也为了你自己,你们俩一起人社。我现在说了算,入社之后,决不让你干一天重活,如果轻活也不想干,那您就歇着,您也这么大年纪了,该享点清福了。”

    “我没有那福气。”爹冷淡地说。

    “你爬上平台往四下里望望,”金龙说,“您望望高密县,望望山东省,望望除了台湾之外的全国二十九个省、市、自治区,全国山河一片红了,只有咱西门屯有一个黑点,这个黑点就是你!”

    “我真他娘的光荣,全中国的一个黑点!”爹说。

    “我们要抹掉你这个黑点!”金龙说。

    爹从牛槽下摸出一条沾着牛粪的麻绳子,扔在金龙面前,说:

    “你不是要把我吊到杏树上吗?请吧!”

    金龙猛地往后一跳,仿佛那不是一条绳子而是一条毒蛇。他龇牙咧嘴,双手攥成拳头又松开,双手插到裤兜里又拔出来。他从上衣兜里摸出一支烟——当了主任后他开始抽烟——用一个金黄色的打火机点燃。他蹙着眉头,显然是在思考。他思考一会儿,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捻碎。他对我说:

    “你出去,解放!”

    我看看地上的绳子,看看金龙瘦高的身体和爹粗壮的身体,盘算着这两个人动起手来谁胜谁负的问题以及一旦他们打起来我是袖手旁观还是出拳相助以及如果出拳相助我应该助谁的问题。

    “有什么话你就说,有什么本事你就使出来!”爹说,“解放不要走,就在这里看着、听着。”

    “那也好,”金龙说,“你以为我不敢把你吊到杏树上吗?”

    “你敢,”爹说,“你什么都敢。”

    “你不要打断我的话,”金龙说,“我是看在娘的面子上,放你一马。你不人社,我们也不强求,从来就没有无产阶级向资产阶级求情的事。”金龙说,“明天,我们就召开大会,欢迎蓝解放人社,土地要带上,木犁带上,耧带上,牛也要带上。我们要给解放披红戴花,给牛披红戴花。那个时候,这牛棚里,只剩下你一个人。外边敲锣打鼓,鞭炮齐鸣,面对着空了的牛棚,你心里会很难受。你是众叛亲离,老婆与你分居,亲生儿子也离你而去,唯一不会背叛你的牛也被强行拉走,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果我是你,”金龙踢了一脚那条绳子,看一眼牛棚上的横梁说,“我要是你就把绳子搭到梁上,自己把自己吊死!”

    金龙抽身而走。

    “你这个歹毒的杂种啊——”爹跳了一下,骂一句,便颓然地萎在牛槽前的草堆里。

    我心中涌起无限的酸楚,金龙的歹毒让我感到惊心动魄。我突然感到爹非常可怜,而我的背弃又是那么可耻,简直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我扑到爹身前,抓着他的手,哭着说:

    “爹,我不入社了,我宁愿打光棍也跟你在一起,单干到底……”

    爹抱着我的头,呜咽了几声,然后便把我推开。爹擦擦眼睛,把腰杆子挺直,说:“解放,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说出口的话就不要收回。你去人社吧,犁扛走,耧扛走,牛——”爹望了一眼牛,牛也正望着爹——“你也拉走!”

    “爹,”我惊叫着,“你真要按他指的那条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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