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甲傻话
是攥着它还是扔了它,不管是你记着它还是忘了它。
两个狼衙役推开俺家的大门站在两侧之后,一顶四人大轿已经稳稳地降落在俺家大门前的青石大街上。四个轿夫——他们的本相显然是驴,长长的耳朵虽然隐藏在高高的筒子帽里,但那夸张的轮廓依稀可见——用亮晶晶的前蹄扶着轿杆,嘴角挂着白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样子是他们一路奔跑而来,套在蹄子上的靴子,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那个姓刁的刑名师爷,人称刁老夫子的——他的本相是一只尖嘴的大刺猬——用粉红色的前爪,抓起一角轿帘掀开。俺认出了这是钱大老爷的轿子。小奎就是对着这顶轿子吐了一口唾沫,招来了大祸。俺知道,即将从轿子里钻出来的就是高密县令钱丁钱大老爷,当然也是俺老婆的干爹。照理说俺老婆的干爹也就是俺的干爹,俺想跟着俺老婆去拜见干爹,可是她杀死也不肯答应。说良心话钱大老爷对俺家不薄,他已经免了俺家好几年的银子。但他不该为了一口唾沫打折了小奎的腿,小奎是俺的好朋友。小奎说小甲你这个傻子,钱大老爷送给你一顶绿帽子你怎么不戴上呢?俺回家问俺老婆:老婆老婆,小奎说钱大老爷送给俺一顶绿帽子,是顶啥样的绿帽子?你咋不给俺看看呢?她骂我:quot;傻子,小奎是个坏种,不许你再去找他玩儿,如果你再敢去找他,我就不搂着你困觉啦!quot;隔了不到三天小奎的腿就让衙役们打断了。为了一口唾沫就打断人家一条腿,您钱大老爷也狠了点,今日您送上门来了,俺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畜生变过来的。
俺看到,一只柳斗那样大的白色虎头从轿子里探了出来。天哪,原来钱大老爷是一只白虎精转世。怪不得俺娘对俺说,皇帝爷是真龙转世,大官都是老虎转世。白老虎头上戴着蓝顶子官帽,身穿红色官袍,胸前绣着一对白色的怪鸟,说鸡不是鸡,说鸭不是鸭。他的身体比俺爹的身体魁梧,他是一只胖老虎,俺爹是一只瘦豹子。他是白面团,俺爹是黑焦炭。他下了轿,摇摇晃晃地进了俺家的大门。老虎走路,迈着方步。老刺猬抢在老虎的前面,跑进了俺家的院子,大声地通报:quot;县台大老爷驾到!quot;
老虎与俺碰了个照面,对着俺一龇牙,吓得俺一闭眼。俺听到他说:quot;你就是赵小甲吧?quot;俺急忙虾腰回答:是,是,小的是赵小甲。
他趁着俺虾腰的工夫把本相掩饰了大半,只余着一根尾巴梢子从袍子后边露出来,拖落在地上,沾上了不少污泥浊水。俺心中暗想:老虎,俺家院子里的泥水混着猪血狗屎,待会儿非把苍蝇招到您的尾巴上不可。俺还没想完呢,那些趴在墙上歇息的苍蝇们就一哄而起,呜呜呀呀地抢过来。它们不但落在了大老爷的尾巴上;它们还落在了大老爷的帽子上、袖子上、领子上。大老爷和善地对俺说:quot;小甲,进去。quot;通报一下,就说本县求见。quot;
俺说,请大老爷自己进去吧,俺爹咬人呢。
刑名师爷收了他的刺猖本相,横眉立目地说:quot;大胆小甲,敢不听老爷的招呼!快快进去,把你爹唤出来!quot;
钱大老爷抬手止住了师爷的怒吼,弯着腰钻进了俺家的厅堂。俺急忙尾随在后,想看看虎豹相见那一霎是个什么情景。俺巴望着他们一见面就成仇敌,呜呜地低鸣着,竖起脖子上的毛,眼睛里放出绿光,龇出雪白的牙。白虎盯着黑豹,黑豹也盯着白虎。白虎绕着黑豹转圈,黑豹也绕着白虎转圈;谁也不肯示弱。俺娘说过,大凡野兽对阵,总是要吹胡子瞪眼龇牙咧嘴使威风,首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只要有一方怯了,闭了威,耷拉耳朵夹尾巴,目光低了,胜方胡乱咬几口也就拉倒了。就怕双方都硬撑着,谁也不肯闭威,那就免不了一场恶战。不战不好看,恶战才好看。俺盼望着俺爹能与钱大老爷虎豹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