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几个字,工整规矩,而正文的笔划则控制不住地潦草和激动起来。千言万语拥挤在笔端,落墨之后才发现不知该说些什么,心情的哀伤让她的诀别变得极其简单:
亲爱的吴晓:
明天,我可能就要永远离开你了。现在,我心里特别孤单。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你带给我的快乐我还没有报答呢。如果人死之后还有灵魂的话,那我真想看到你又有了幸福的生活,又有一位比我好的女孩爱你!也许你以后会养一只很懂事的小猫,那就是我变的。
让我再吻一下你的名字吧,吴晓!
林星
这些告别的话让她掉泪了,收笔的刹那她突然又想到了那笔钱,于是在自己的署名下面,又写了一行小字:
你的一些东西,我锁在咱家的衣柜里了,你一定去拿。
写完,她又想了一会儿,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交待嘱咐的。接下来她在自己的嘴唇上涂了红红的唇油,然后在遗书上长久地一吻,让自己的双唇和几滴饱满的眼泪,一起印在了吴晓的名字上。她封好了信封,信封上写了钢琴师的姓名,并写明转吴晓收。最后把信封压在了枕头的下面。
上午八点,手术正式开始。麻醉针是从后背打进去的,她感到了疼痛,整个呼吸都收紧了。有人在她身后问:“疼吗?”她摇头,说不疼。那人便说:“深吸气,别紧张。”她照着做了。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身边不知什么仪器发出的嘟嘟的响声上,那嘟嘟的响声像是在数分读秒似的,给人一种时光流逝的失落和空茫。
她听到了手术器械的叮当声,间接着医生们的话语:这个纱布拿掉……一号尖嘴钳……吸引器,吸引器,准备血管钳,快点……血压一百四——九十五,给毕主任找个脚凳来。把床再稍放低一点……她知道今天是主任亲自操刀。虽然视线不及,但她能听出身边的医生很多很多。
事前医生并没有说明是全身麻醉还是局部麻醉,但手术开始不久她就昏然睡去,睡得很死,没有做梦。醒来时手术已经结束了,她已经躺回到病房里,医生护士尚未散去。她想叫主任,主任不在。那位年轻些的医生俯身看她,问:“醒了吗?感觉疼吗?”她的声音在胸口上郁积着,老是找不到发出来的位置,费了半天劲儿才说:“不疼。”气韵微薄。医生要求:“大声说。”她用力发声:“不疼。”医生见她终于发出了声音,放心地笑笑,说:“手术很好,你放心,那个肾脏已经活了!”
她全身没有一点劲儿,软得几乎找不到知觉,但她还是忍不住把最后一点力气推向舌尖,向医生确认:
“活了吗?”
“活了,接上以后颜色很好,没有黑,也没有花掉,说明循环很好。你看它已经帮你排尿了。”
林星哭了。她知道她得救了。
手术后她在医院住了很久,等着身体完全康复。医生和护士都对她很好,还专门找了一个特护员给她喂水喂药,晨昏伺候。她想,她是什么时候积了这份德呢?尽管她在手术前就一再追问,可医生始终也没有告诉她,究竟是什么人,承担了这一切的费用。
在手术后第一次能够下地独自行走的时候,她就去了泌尿科主任的办公室。她说主任,我好了,我来谢谢你。主任说谢我干什么,我们就是干这个的。她说:主任,请您告诉我,是谁让您救我的。主任说:人家要求我们保密的。这样吧,我再和这个人说说你的心情,最好还是让他自己告诉你。
然后就没了消息,几天后她听说主任出国考察去了,一去就是很多天没有回来。她把特护员退了,她很难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种按小时收费的昂贵的护理。还有术后恢复性的透析,还有医院病房的床位,还有药,还有一日三餐……所有这些每天都在发生的、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的开支,难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