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瘸鬼
子标
本瓶。被福尔马林浸泡起的粉红的灰褐的可怖的怪胎。天一忙给他递去一个不算厚
也不算薄的纸包。这精明的家伙,不用打开纸包,只用捏惯手术刀的手指,轻轻捏
捏纸包,大概齐就能确定里头包的是粮票、布票还是钱票,或者每样都有一点,各
有多少。他把纸包扔进一个中等大小的鸟笼,拉下蓝布笼套,把鸟笼遮得严严实实。
天一这才注意到,所有的鸟笼有已被罩起和待被罩起之分。纸包被扔进中等大小的
鸟笼,无非告诉对方,你这点出手,不算多,也不算少,马马虎虎还将就得过去。
尔后,这家伙随手从一个黑粗陶罐里抓起一把盐和碎铁骨木,往炉子里一扔,炉子
里立即爆出一声棕黄的闷响。天一不明白他这一手,究竟又表示什么。他只知那纸
包里包着自己六个月的工资。
那家伙把天一推出门去,带玉娟进了手术室。他不正眼看玉娟,总是趁玉娟不
备时,狠狠地瞅她一眼,又赶紧掉开视线。玉娟怕他。当他的手故意触摸她的腿杆
时,她几乎要昏厥了。
玉娟出手术室,天已全黑。那家伙一边锁手术室的门,一边对天一说:“明天
再来。还是这时间。来早了你自找麻烦。来晚了,我也不恭候。回见。”说着,提
起两个被蓝布套罩严实了的鸟笼,胳肢窝里还夹着一棵大白菜,回家去了。
“走吧……”天一去搀扶玉娟。他不知该怎么去安慰为他遭了罪的玉娟。
玉娟不动弹。低着头,倚在近门框的墙边,索索地颤抖,双手下意识地捂住小
腹部,只是在抖。
“疼……很疼吗……”天一嘴发黏,嘴唇焦躁。他都想不起来,身边的挎包里
还预备了几个生鸡蛋、四两红糖和一包油炸排叉。他偷偷地跟人请教,听说一出手
术室,就得给女人喝两个生鸡蛋。在蛋壳上,一头凿一个小洞眼,尔后叫女人仰起
脖子,稀里哗啦地吸。再用烫烫的水胞一碗排叉,撒进两把红糖,再拿个大碗,扣
住,严严地炯一会儿,趁热用筷子挑来吃,捧起碗喝,出一身汗,歇着,等汗自己
干了,给女人裹上块头巾,再上路。但这会儿工夫,他全记不起来了。
玉娟只是龟缩着。
“怨我……都怨我……”天一磕磕巴巴。
玉娟忽然拧过身去,哭了。
原来,刚才那家伙只是要了玉娟一回,根本没给玉娟做那手术。只是用镊子夹
着酒精棉替玉娟细细地擦。他说高压蒸煮过的手术器械已全都用完。所以手术今天
还做不成。今天只能给你消消毒。天一马上找到那家伙的家。家里也挂满了鸟笼。
天—一声不吭先踩扁了两只用蓝布套遮严实的鸟笼,尔后擒住他手腕,不由分说,
把他拖进大杂院一旁僻静的夹皮巷筒。肖天一在部队当过五年侦察兵。这一手,小
菜一碟。
“你这是干啥哩?”那家伙觉得手腕已接近骨折,疼得想嚷。但肖天一不许他
嚷。
“去替我侄女把手术做了。明天你爱擦谁擦谁去!我侄女明天没工夫再来伺候
你。还不许你在我侄女身上出半点差错,留半点病根儿,跟我玩这哩格儿隆,我叫
你全家好瞧!”天一松手,那家伙倒退十八步。
这一回,肖天—一直在手术台边上监督着。但他一直没敢往亮处看。听着玉娟
一声声的挣扎,哀求:“幺叔……幺叔……你出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