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影子
的事故。他完全没有想到在场的两千六百个士兵,七百个老兵,面对着他们被赤裸着上身捆绑来的参谋长,竟然全都一声不吭。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在两千六百个沉默和七百个愣怔怔的大喘气中结束。事后,从惊骇中逐渐省悟过来的军佐士官,也有表示各种不平和骚动的,但朱贵铃在白家兄弟的资助下,下令全联队分队长以上军官立即分期分批回老家探亲一次。全联队改每月打两次牙祭为三至四次。全联队上下每人增发一月饷银。一天里连续发布三道这样的优渥今后,骚动竟然渐渐平息。
他忽然觉得,他完全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当然也可以顺便给肖天放一枪。
他把随从留在拘留室门外。他不想骇着了肖天放。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来自阿伦古湖畔的新兵营管带,天生有种好感。他想安慰他几句。说一些“军纪难容,天理不可违,为了联队今后的前程,不得不借用你这颗人头……”之类的话,做出挥泪斩的腔调。但十分奇怪的是,一走进拘留室,他竟瞧不见肖天放。他觉得有柔渺的雾。有高大的苇秆儿摇曳苇叶摩掌所发出的沙沙声。有水气的清凉。水鸟的扑腾。他觉得自己在温凉相宜的沼泽中下陷,伸手又可摸到蓝得透顶的天宇。所有这一切的清净旷远和轻曼,使他感动得想哭。他愿意下沉。他觉得自己累了。忽然想坐一会儿,喝一杯从孟买带回来的冰冻椰汁,想依托着这种越来越浓稠的雾气,彻底地放松了自己,随它去游荡……他退出拘留室,在阳光下闭上眼,站了好大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头再说枪毙肖天放的事了。
朱贵铃决定再度起用肖天放。白家兄弟听说肖天放就是哈捷拉吉里村那个腌鱼肖家的传人,对他立即发生了兴趣。朱贵铃瞧不上一切本地的腌鱼干。他只是觉得自己在老满堡干下去,手头得有几根用起来得心应手的“棍子”。“参谋长事件”后,他充分意识到强迫和强制的必要了。没有强制,眼前这个世界就会进入某种疯狂的漩涡。他觉得肖天放能成为这样一根“棍子”,或者说,他就是这样一根“棍子”。再度起用肖天放,也有利于安抚参谋长留下的那批老兵。特别是那批“力巴团”的人。
“到我这儿,就随便一点。抽烟,喝茶。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好军人,也要学会适时放松自己。”朱贵铃伸出他那双柔软、颀长。灵巧得跟女人一样的手。这真是一双保养得极为精细的手。一双相当出色的手。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人,一定患有极深的“自恋癖‘。肖天放不懂什么叫”自恋癖’。但他的确羡慕他在这幢楼里所看到的一切。它的富足、优裕、精细和处处显示出来的自如。
“我……还是站着好……”肖天放不无拘谨。
“去护卫支队的事,想出点名堂来了没有?”朱贵铃往圈椅里一靠,笑着问。他要叫肖天放当护卫支队的支队长,带三百号人去替白家兄弟监管那两千个民工。在得到那样的宽大和赦免之后,又给予这样的任命,他原以为肖天放会感激涕零、不惜一切地以涌泉相报。没想,找他谈了两次,他都婉言相拒。
“我这可是三请诸葛了。”朱贵铃略带些讽喻地笑道。
“指挥长……带兵的差使,我的确再干不了了……我不配带兵……你让我到砂石场去干活儿……”肖天放直挺着身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参谋长被处决后,他也完全垮了。抬不起头,不敢见“力巴团”的老伙计们。他觉得自己完全失去了依赖。一颗子弹震耳欲聋地打进了连一滴血都不肯往外流的参谋长身体里。他觉得已经没什么人再可信赖的了。他宁愿待在直属队营房外头晒晒太阳,蹭蹭痒。假如不怕惹恼了朱贵铃,他甚至想提出退伍回哈捷拉吉里村。他觉得,在亲历刑场那一幕以后,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能体谅爹当年的勇退。
“你……还跟我记着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