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蛭
联队的脸哩!
都不管她们的死活,他得管。他买下了这幢破旧的小楼让她们住下。常派人给她们送吃食用品,也常给她们送些零花钱。他自己(也只许他自己)上这儿来陪她们“搬搬玉砖”(打麻将牌),吃吃消夜。后来,也在这儿过夜。这件事,联队部的人都知道。但大伙儿也只当不知道。特别是一帮子老兵,觉得参谋长真讲义气,真为联队着想,她们的这个结局,总比最后去了后斜街要强一千倍一万倍。
肖天放当然想不到,参谋长会带他到这里来。
他难堪。
她们也难堪。她们已经很不习惯见除了参谋长以外的男人了。参谋长给她们下的死命令是轻易不许出楼门。况且这个男人又是过去替她们擦床腿的家伙。
“咋的了,还没回过味儿来?”参谋长搂着M 姨太肥硕的腰,椰榆她们木讷的样儿。
天放忙知趣地应声:“参谋长,我就在门外等着吧。”
‘参谋长让你来陪我们玩玩,你就别再两斤放在三斤里饶了。“四姨太侧过身子,掩饰起心底的厌恶,笑着一边说,一边伸出白而略有些虚肿的手,去拉肖天放。她就是那位曾学过戏的姨太太。
‘小三呢?“参谋长忽然想起了三姨太,在楼梯上停住,回头问那二位。”病好点了没有?还那么阴阳怪气?李医官来给她瞧过病没有?“
“对对对,让小三陪陪咱们这位新兵营管带。”几位妇人几乎同时恶作剧般喊叫起来,眼仁儿也明亮起来。
尔后就由那位在旧旗袍上很体面地加了件玫瑰红呢坎肩的四姨太陪着肖天放,去找三姨太了。
屋子里黑洞洞。肯定是堆满了旧家具,似乎已经满到桌子摞桌子、橱柜叠橱柜的地步,恨不能天花板上也吊几排藤椅板凳。窗前横陈着一张长沙发椅。织锦缎的椅套虽说也破破烂烂的了,但那些金银丝织成的华贵图案,还是使这把既宽又长大的沙发椅显得与众不同。三姨太就半靠半躺在这把沙发椅里。她变得那么瘦小,即便伸直了腿脚,也没够到沙发椅那一头的扶手。天放记得她以前长得很圆。现在的确不圆了。嘴角尖细得像个蔑片。头发也不再故意梳挽起来,剪短了,由它们轻软地顺着耳廓拂落到稍嫌长方了的脸庞上。
她身边陈放着好几个很大的玻璃缸。缸里什么也不养,只养着一种特别扁长的水蛭。南方管它叫“蚂蟥”。喜欢吸人血的一种东西。她躺在那儿,瞧着黑乎乎的窗外,一只手便下意识地伸进玻璃缸里,戏弄着那些比手指还要长还要宽的水蛙。她手背上叮满了幼小的水蛭。它们吸饱了她的血,一个个变得圆鼓鼓之后,便自动从手背上脱落,掉到缸底的沙土上,静静将养。尔后又涌上来一批,就着还在往外渗着血丝的小口子,继续叮咬她。她毫不在意。她曾大病过一场。从那以后,便大变样。她突然喜欢起这些在阿达克库都克很难见得到的水蛙,喜欢一动不动地伸直了身子躺在窗前,喜欢说些不三不四莫名其妙的话,有时突然会昂起头东张西望。李医官来给她瞧病。她反说李医官有病,把李医官特地带给她的那一袋袋益母草、五月艾。侧柏叶、石龙芮、桑寄生、独定子和一捆捆岗捻根和地捻根都扔到炉子里烧了。她逼着李医官躺下,捉来许多水蛭放到他肚脐眼周围。她蹲下,轻轻跟水蛙说话。水蛭们便扭动曲伸,纷纷挤到李医官的肚脐眼里去吸他身上的脏血。有些脏血还是他当年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李医官差一点吓晕了过去。有好大一会儿闭住了气。但后来他感到头脑果真清爽多了,心里也不那么无故地烦躁。虽然如此,他以后却再不敢单独一人进她这屋子了。
天放恨她。因为她过去总捉弄年龄跟她差不多大的天放。她躲在庆官大宅细窄阴暗的小过道深处,等他走过,冷不了地掐他一把,专掐他肉厚的背部,常在他背脊上留下一块块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