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尾声)
死了,却把困厄和灾难留给了他的寡妻弱子,这是不是他的一种无意识的报复和控诉呢?
这些,存扣以前也是不知道的。可现在他知道了,知道了怎么办?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否则他就不是存扣了。阿香是他多少年来一直不敢见面的妹妹——亲人啊!事实上,他现在已经为她的处境忧心如焚了。刚才梦境中,阿香和永存挎着大包小包跟他上轮船码头的情节,难道不是潜意识中他“拯救”阿香母子于窘境的举措吗?他一定是想带着他们上盐城,把他们安置到保护到自己的身边去!——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
怎么办?!存扣直想得脸上流汗,浑身燠热难当。他翻身下床,从后院门出来,走到庄中间那五孔砖桥上。遥望西天,彩霞如锦,正是人约黄昏后。
他在砖桥上流连良久。当他信步回返的时候,腰间的手机接连传来了高中同学陶爱明从兴化城发来的短信:
定于四月十三日(星期五),吴窑中学八五届高中同学首次聚会。我已经通知了北京的赵金堂、董焕晨,南京的马存玉、苏裕泉,苏州的陆桂胜,镇江的徐江、于冰,仪征的鲁江海、沈桂登,扬州的叶凤兰、骆华强以及兴化的一些同学。届时大约有六十名同学参加。希望你无论如何要来。吴窑方面由张阿香、李晨光负责接待工作……
这消息一下子让存扣稍微平静下来的心情重新激动起来。
想不到他在吴中只上了一年半的时间,那里的同学仍把他放在心里,把他当做八五届同学的一员看待;
想不到他正想着阿香,愁着阿香,阿香就出现了——离十三号还有三天,也就是说,如果他答应陶爱明的邀请,三天以后,他将重返阔别十八年的吴窑中学,并在那里见到阿香!
他当然要答应陶爱明!他正琢磨着怎样去找阿香。——多好的机会!简直就是老天的刻意安排!
吃过晚饭,存扣也不跟外婆、妈妈、舅舅、舅母谈家常,也不回房休息——他如何还睡得着?他对大家说要一个人到外边转转,消消化,散散心,马上就回来。一家人笑着答应了。
存扣出了庄往东走去。星空下,道路泛着浅浅的白光。存扣记得这是通向舅舅家四队晒场的土路,不知是哪年铺上了这平整的水泥方块的。夜风撩动着存扣火热的情怀,他把衬衫的下摆从裤带里抽出来,解开了全部的纽扣。衣袂飘飘,白衣胜雪,玉树临风。多么自由,多么散漫,多好的感觉!田野寥廓而安谧。空气中飘游着麦叶的青涩,氤氲着油菜的芬芳。回望王家庄,灯光点点。跟城市相比,农村的夜晚别有一番情调,或许更能让人沉醉。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你离土地最近,离庄稼最近,离淳朴也最近,最能返璞归真,最适合回忆和缅怀,最能将心思放飞得很远。王家庄的这一天带给存扣的冲击是如此巨大,让他匪夷所思。所以要出庄,走到星空下的田野中去,梳理一下思维,沉淀一下心情,从容地打算未来几天的日子。
他来到了老四队的晒场。晒场上全部长的油菜。顶多再过一个月,麦子和油菜成熟,这个晒场将会做得平整洁净,像一张白纸,像一面平镜,迎接脱粒抢收的人群,马达声响彻昼夜……孩提时光着脚丫在晒场上嬉戏的情景如在眼前。
晒场边上居然还有石磙。存扣坐了上去。石磙的横棱有些硌人呢。小时候,即便裸着身子也感觉不到。现代人太娇贵了,以致连屁股也变得如此娇嫩。存扣点上一枝烟。火红的烟头明明暗暗,白天的事情一件件涌至眼前……
他想到亮存的时候,突然对他的名字产生了兴趣。这名字是爱香取的吗?为什么叫他亮存,而且下面还有一个喜存,一个宝存?三个名字是什么样的结构,偏正?抑或动宾?为什么都有“存”字,他存扣的“存”?他突然又想起阿香的儿子是叫“永存”的——也有一个“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