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低着头不言语。钱满天说玉玲就不说啦,我们还没分家,现在所有的账都由玉玲管,往下做啥都离不开她。
这么一轮下来,尽管在玉玲这别扭一点,但总的还是让德顺老汉心里痛快了,他连着跟大家干了几盅,身子觉得发热,话也多了起来,说起众人知道或不知道的往事,桌上显得十分热闹。赵德顺似乎感到赵家兴盛的日子快要到来了。
偏偏此时黄小凤阻止赵国民喝酒,她说:“少喝点,一肚子难事,还有心喝。”
赵国民红着脸说:“有难事才喝,喝了就不愁了。”
德顺说:“这好日子,有啥好愁的。”
赵国民说:“爹呀,您可不知道,难事多着呢。从工作上讲,需要办的事很多,钱却少,干嚷嚷动不了真格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工作更复杂,一沾就让人头疼……”
孙二柱问:“为啥?”
黄小凤说:“为啥?叫人心里不舒服呗!有的人啥事不干,官还一个劲升,有人整天打麻将,送礼,他就得重用。像国民,累得够呛,却总也……”
国民忙摆摆手说:“打住,打住。说这些没意思,没意思。”
孙家权说:“说说也没啥。就像我在乡里,咱受得那些累,才挣多少钱,比起人家早下海的,九牛一毛呀。县里答应给各乡镇一把手每人一分三的建房地,我都没钱去建。”
玉秀说:“可不是嘛。人家都在县城把安乐窝筑起来了,就我们没动手。”
孙二柱说:“别看没动手,将来一动手,肯定超过他们,建个洋楼就是了。”
玉秀说:“建个茅楼吧。”
大家都笑了,互相让着,“喝酒,吃菜。”
钱满天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说:“吃口菜,不算赖。又轮到我这了,不说不合适。可给爹过六十六,说那些心烦事,又觉得没劲。”
孙二柱说:“没事,咱老丈人开明,言论自由嘛!”
玉琴说:“你还想啥自由?”
孙二柱坏坏地笑:“那自由,心里敢想嘴里不敢说。”
黄小凤还听不出来:“有啥不敢说的,说说嘛。”
赵国民忙给她使个眼色,冲德顺老汉说:“还是听满天说吧。”
德顺点点头,说孙二柱:“你呀,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
孙二柱乐了:“还是老丈人英明。我留着回家跟媳妇汇报吧。”
闲话都停下,钱满天干咳了一声,终于开了口,他说:“其实眼下最让人难受的,对我来讲,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上级把各种负担,都往我们个体户身上摊,压得喘不过气来……”
孙家权不爱听了:“满天你把话说明白了,哪级领导把你压成这样儿?”
钱满天笑道:“得啦,我不说了。”
孙家权说:“你别不说呀,在你们眼里,我们乡干部好像就知道喝酒,喝完跟你们要钱,跟上匪差不多,是不是?”
钱满天说:“我可没这么说。”
孙家权说:“肯定有这个意思。”
钱满天说:“要是大姐夫非要问个清楚,我可以给您算笔账。像我家开木材加工厂,有执照,按期纳税,各种统筹提留一概不少一分交上。可这几年,乡政府盖办公楼,乡干部盖家属房,乡中学房屋改建,春节花会,端午节登山体育运动,重阳节老干部慰问品,还有……”
玉玲说:“这么说吧,县里村里的不算,去年一年,乡里用了我们大约六万块。我一笔一笔都记着呢,想看可以拿出来看。”
众人都有些发愣,谁也不动筷子。
孙二柱幸灾乐祸说:“乡长表兄,这回你还有啥说的。”
孙家权瞥了二柱一眼,他们是本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