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粗重的喘息声。
赵振涛怔怔地眨着眼睛,艰难地一笑:“好了,老高,我们不争论啦,以后我们再交流。眼瞅着快到明国的地界了,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我们班子不团结呢!你说是不是?”
高焕章看着窗外的雪越下越猛,长叹一声:“振涛哇,你与我高焕章也是多年的朋友啦,你知道我的身世吗?你知道我爹是干什么的吗?你知道我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吗?”
赵振涛摇了摇头,等他讲下去。高焕章将头扭向窗外,抬手指了指:“你看见左边的那座骆驼山了吗?它形状多像骆驼?四十年代,我老爹高昌峰就在这里打游击,老百姓都叫他高司令。母亲说,一年的冬天,父亲的队伍在一个叫流里坎的地方与日本鬼子激战。枪弹用光了,他们用大刀砍鬼子的头,那叫血流成河呀!我爹负伤了,捂着流出的肠子爬到骆驼村,老百姓把我爹看护起来。鬼子找到村里,砍了三个百姓的头,也没有一个人告密。解放后,我爹当了明国的县委书记。他是四清时被整死的,他在死前对我说:焕章,你爹没本事,到死也没能让这里的百姓富起来。你长大如果有个一权半职的,别忘了这里的乡亲们。你爹我带领群众闹上改斗地主时,去发动群众,就说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后来,有群众问我,既然是这样,为啥有的共产党的干部比群众吃得好穿得好?一下子把爹问愣了。我爹说:你要是做了官,不能比群众吃得好穿得好。记住啦?你要是背叛,爹在九泉之下也会抽你的嘴巴!我朝爹跪下发誓,抬起头时,爹就咽气啦!”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满脸是泪。
赵振涛不敢看高焕章的泪脸,他最怕男人流泪。
高焕章说不下去了,扭头朝骆驼峰张望了很久。
汽车颠颠簸簸地在山道上行进,赵振涛没有再说话。从车窗探头看去,仅一车之隔,就是黑黑的悬崖了。他的心里悬吊吊的,缩回头闭上了眼睛。他过去听老人们讲过骆驼峰抗日英雄高司令的故事,没想到高司令是高焕章的父亲,也没想到老高在心底会有这么重的东西。这一瞬间他理解老高了,可理解归理解,他仍不愿跟高焕章说服软的话。
前面秘书坐的汽车忽然停下了,使他们的汽车猛烈地一颠,歪歪扭扭地顶在了山道里的岩石上,险些扎进悬崖里。赵振涛和高焕章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下了车。
高焕章没好气地问:“怎么回事儿?”
高焕章的秘书小吕神色慌张地走过来说:“高书记,前面有一辆金山水泥厂的运输车掉进山涧里去啦。据说是昨天夜里掉下去的,司机死了,尸体被厂里运走了,运尸的时候将一些碎石挡在了路上。”
高焕章和赵振涛走了几步,探头往山下望去。一辆东风卡车被摔得七零八落,比雪的颜色更灰一些的水泥飘荡到树枝上,炫目的雪影几乎把汽车遮盖了。
在秘书和司机们清理路面的时候,高焕章沉重地叹了口气,说:“北港铁路,不建不行啦!”
赵振涛觉得脸上挺冷,抬起头,发现雪越下越猛了。
3
转眼之间就过年了,这恐怕是赵振涛一生中最难过的一个年。过年是人们与家人团圆的时候,赵振涛觉得过年是人在经历了拼搏的疲劳之后,来歇息并充盈自己来年的资本的时候。可他没有这个资本,来年的资金都被工地预支了。腊月小年那天,他忙忙活活送走了到澳洲留学的妻子孟瑶。孟瑶挺讲究排场,她要求通知所有的亲朋好友。赵振涛为这与她吵了一架,无奈还是满足了这个姑奶奶的要求。整整一个车队送到首都机场,他还陪着送到香港。回到北龙时工地告急,按照开工时的部署,春节是不能停工的,但没有了进料的资金,不停也得停下来。
赵振涛把金山水泥厂的资金几乎全拼光了,财政上的一些资金又补上来之后,解了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