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但常四爷绝不会吭声儿……
要知道,比这大的事儿还多着呢!戏文里怎么说来着?脏唐、臭汉、大清龙凤一母生!常四爷想到这里,又赶忙钻回了太太热乎乎的被窝里。您哪!气儿是有那么点儿,可不想不就没了,犯傻的才去捅这个马蜂窝。前面说过了,戏班子这帮老少爷们不好惹,勾勾挂挂黏乎着哪!说把你嗓子毁了,说把你砸到台上,这都还算小事儿。弄不好,自己找顶绿帽子戴着,这辈子就别想再在戏班子里混个人儿了。好不容易熬到“四爷”这个份儿上,犯不着。
您瞧!常四爷精明着哪!
就连大伙儿也感到有点儿惊奇:哟嗬!怎么着?士别三日该刮目相待啦!这小子过去可是个猴头巴脑、嬉皮笑脸、没大没小、浑打浑闹、专爱喝个蹭酒、讨个伸手牌香烟、嘴尖毛长的主儿。没想到,这么一绷,还真绷出点觉悟、绷出点水平来,出息得有点 “四爷”的架式啦。得了!又不碍着自个儿开工资,多一个四爷就多一个四爷吧!
但就在这时,常四爷却走魔入邪了……
唉唉!全怪武丑鬼小伍勾引常四爷去打什么猎。瞧!兔子没打着,倒引出只狐狸来。这年头儿谁听说过城郊还有这稀罕物儿?您说,这能是个好兆头吗?
得!一连串祸患就从这儿开始了。
有人说,这是因为常四爷绷得过劲绷出鬼来了……
这似乎有点冤枉,自从常四爷觉着自己绷得长了个儿,什么事儿都爱往眼眶子里钻之后,这小子就战战兢兢特意为自己备了副墨镜儿,决心目不斜视,把一切乱七八糟都挡在漆黑的镜片儿外头。并且嘴里还不住地默默念动四字真言: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但无论常四爷绷得怎么有礼有节,怎么有分有寸,还是架不住事情自个儿找上门来。
您哪!这就叫在劫的难逃。
说真格的,就在出事儿那天早上,常四爷还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跟着鬼小伍去打猎。他只是为了摆摆四爷的谱儿,难得地转悠到大裤裆胡同的小茶馆吃早点去了。可谁又能料想到,他嘴角带着烧饼上的两粒芝麻刚刚回来,就让老祖宗“云里闪”给喊进西小屋了。
当时,他就感到有点不对劲儿……
老爷子屋里,暖气片和火炉子同时并存,互不干扰。大烟袋、小药罐、浓茶缸子、痰盂儿和古典式的夜壶一应俱全,和睦相处。虽然一跨进门几就闻到一股混杂的烟味儿、药味儿、脚汗味儿、尿骚味儿,但常四爷仍然感到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好您哪!少了这一切还能显出老祖宗的份量吗?也唯有如此,才能把老祖宗皱成核桃皮儿的那张脸,衬托得使人更加琢磨不透。
常四爷更感到不祥。
但那时的常四爷可没犯糊涂,别看也算个挂头牌的名角了,还是一躬到底,恭恭敬敬地用老爷子的电子打火机点燃了老爷子三尺二的大烟袋,然后规规矩矩地站立在一旁,洗耳恭听这
位祖师爷的吩咐。
老戏码儿里还缺这类教导吗?
“丑儿——啊!”老爷子缺牙窝嘴,还这么叫他。
“在!”头儿半垂着,“您有什么吩咐?我听着哪!”
“小子!”老爷子走风漏气他说,“如今丑角这一行在戏台上走红了,年轻的主儿都愿在戏园子里傻笑取个乐子,那咱们可得对着他们的胃口上戏码儿!”
“您看得准!”
“那是!”老爷子颇为得意,“为这,昨儿个你三哥又从我肚子里掏腾出一出戏!”
“哪出?”
“四四《五花洞》!”老爷子的嗓门几不愧当年是唱花脸的,“一个丑儿不过瘾,咱们来四个!四个潘金莲,四个武大郎,就听戏园子里那满堂彩吧!”
“这……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