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好女不嫁二夫’,就想
变着法子欺侮我老实是不是?生儿子你没本事,你就得老老实实认着这好几百块钱换来的洋种儿当大爷!”
“今后我、我、我注意……”他慌得赶忙检讨。
“呸!你知道注意什么?!这是个公种儿,洋脾气的主儿!懂不懂?得像养着位干金似地那么娇着惯着,还得养它个兔胆儿没脾气!——让它见了什么都怕!见了生人怕,听见响动怕,换个地儿怕,就知道卧在床头儿上解闷儿逗乐子!”
“可、可猫一见耗子……”他还想解释。
“怎么啦?”问得惨人,“你那书是不是念到狗肚子里啦?浑透了,你不会变着法儿教它连耗子也怕!”
“哦……”他如闻天音。
您哪!还别说,就从这一天开始,大裤裆胡同里还真有人研究起了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那战战兢兢的实验劲头儿真是令人感动,只不过因为巴甫洛夫用的是狗,而这位对付的是一只洋种猫儿,所以收效甚微。
为此,只好改为专填耗子洞……
突然间,外头那吵吵嚷嚷声又朝这头儿涌过来了。瓶底儿一惊又猛地从昔日的梦里晃悠回来了,透过厚厚的眼镜片儿向店铺外望去,就又见无数只脚从眼前闪过,显然是佐罗又声东击西地反方向出现了,自己如果再待在这床板下无所作为,且不说后果不堪设想,就是对爱情也是一种亵渎!瓶底儿想到这里,便拚命挣扎着往外爬。可谁能想到,内八字腿儿抽筋抽得更厉害了,就是一点儿也不给自己作主。
天哪!这还了得!这还了得……
可谁曾又能想到,他刚这么一暗暗叫苦,竟嘈一下蹿出床底,内八字腿愣不抽筋儿了。他这意外的一蹿不要紧,可差点把锅贴常十三代传人吓得晕了过去。但瓶底儿却土地爷似地顶
着满脑袋的土,竟痴痴地瞅着房梁上耷拉下来那长长的粘蝇纸,傻冒儿似地不动了。
锅贴儿招来的苍蝇正嗡嗡营营地乱撞着……
望着、望着,瓶底儿恍惚间觉得这黏黏乎乎的粘蝇纸条儿,正在化成曲里拐弯的大裤裆胡同。或者说是这曲里拐弯的大裤裆胡同,正在化成黏黏乎乎的粘蝇纸条儿。迷迷糊糊,弄不清了。只感到是那么油腻发亮、那么浓稠黑厚,正悄没声地招引着无数只乱撞的苍蝇。瓶底儿越瞅就觉得越不对劲儿,朦胧间,就觉得自己也化成了其中的一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黏乎上了。挣扎不动,摆脱不得,最后竟变得自己仿佛夭生就是这粘蝇纸条上分泌出来的,反过头来又去黏乎别人,瞧!又招引来一大片,刚才就连老外也跟着洋腔洋调地直喊:蒿!
绝了!……
瓶底儿更陷入云里雾里了。他恍恍惚惚忆起,自己年轻时候也似乎是个人儿似的。窝囊是有点窝囊,可愣高尚了好一阵子呢!那时候,腿儿还算顺溜,腰也还能伸直,眼镜儿还没这么厚,起码还敢挺着个鸡胸脯儿高喊: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也是那时候,自己的媳妇儿个子似乎也没现在这么高,身段儿似乎也没现在这么水灵,一脸菜黄色,据说在乡下还有什么猫腻的事情。但性格温顺,天生一副惹人爱的小可怜模样儿。得!这就足够了。瓶底儿眼镜里要的就是这种纯洁动人的形象,其它管他谁爱狗戴嚼子胡勒勒什么呢!但等招赘到这大裤裆胡同的风水宝地之后,他这才知道爱情这玩艺儿果真不便宜呢!只不过八九年工夫,一切都在这大上老君的炼丹炉里变、变,变。老婆变得越来越水灵、越能耐、越高大,而自己却变得越窝囊、越胆小、越无能!尤其是在发现自己竟像个被阉了的老公之后,那虾米似的身段儿也就渐渐曲里拐弯似地形成了。随之,便是请回了那小祖宗似的洋种儿猫……猫、猫,对!那猫!瓶底儿猛一摇晃脑袋清醒过来了,像物儿走来了。
似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