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夫妻的三千六百五十天
什么资本家,也够不上现行反革命。可驻军和革委会那帮整人的人,他们不肯认错啊!为了维护革委会的声誉,不给平反。再说驻军那姓×的小子,他的个人目的还没达到呢,他想娶我老婆。监狱当然也不管了。那会儿监狱就像仓库,不拿我们当活人,像取货提货一样。管我们监狱的那人就说,我不管你们出来进去,只要拿提货单来,我就放人;没单子,你就在这儿呆着。他就这么说的。我活活就在这里边呆了十年。等我出来时,我妹妹看着两张《判决书》说,他凭这两张纸,就把人活拆腾半死。就这么两张纸啊!我带来了,您看这判决书写得多潦草,这字,您看,随便一划啦,真不如仓库提货单认真呢。管监狱的人说,quot;我们嘛也不管,只管进出,你们少找麻烦,谁要是不想活了,就自杀。我连份检查也不用写,你们谁爱死就死,我不管。quot;
我申诉了二十多次,也没人理我。出来之后,要回厂工作,革委会主任说了,他要回来,先把他腿打断了再说。就楞不肯收,我借钱也不给。没工作没工资,又地震没房子,我们房子早让他们霸占了,那时叫quot;压缩quot;。这种事都是街道积极分子干的。有问题的人房子都得压缩。腾出房来,他们搬进去。我结婚是两间,楞叫我老婆搬出来,另给一间小破屋。地震时又坏了。我放出来算落实,心气儿还挺高,大年三十中午去找房管站管房子的,房管站那伙人,真油。我一说,他说我不是管落实的,管落实的今天休息没来。隔些日子再去,还这套。后来才知道,就是他管落实。到今天也没解决,这就别说啦。落实能落到我们这小老百姓头上?顶多落在名人、领导干部头上。他们是门面人,对吧!
妻子:我还记得那是生孩子后五十三天,因为产假只有五十六天,马上要上班了,孩子病了,是冬天,因为屋里实在太冷啦,得了肺炎。我才二十岁,没弄过小孩啊,不懂啊,这晚上他一夜都没闹过,我还觉得他很乖呢;其实那一夜他已经没劲儿再闹啦。第二天我一看嘴青了,得去看病啊!可我没钱,没钱看病,又不好跟别人借,邻居也不大敢和我们这样的家打交道。我当时真觉得孩子没救了,活不了了,急得没辙,绘我婆婆打电话。正好quot;最新指示quot;来了,全市都不上班,大游行,那会儿不都那样吗,一游行就排了大队满街里定,车都不通了。我婆婆接了电话后就来了,走了整整大半天,好几个小时啊,就绘耽误了;她来之后才送到儿童医院抢救过来。那会儿真是一毛钱也没有啊。记得还是大肚子那会儿,我到他妈妈家去,来回也总是走的啊,那么远路,一走几小时,可就没钱,没钱坐车啊,有了钱也舍不得花。
我丈夫关进去以后,先是在拘留所,我整天提心吊胆,生怕他性子直,再顶撞了谁,怕公判大会给他重判,绘他发配到远处去。他要就在市里坐牢,我不还能常见到他吗?最起码一个月不还能见一面吗?能看看也是一种相互的安慰吧,当时想。就怕把他弄到什么青海西藏的,那我可真受不了啦。那会儿啊,这些犯罪的我觉着就像演员一样,一公判一个区就几十个哪,每次都是,真像演员赶场哪,从这个体育场赶到那个电影院,再赶到什么学校工厂的,来回的赶。开大会,押上来,念罪状,再念判决。到一个地方来一次。公判也是为了吓唬人啊,镇压他们,也吓唬我们这样胆小的,老实的。
丈夫:那会儿我们在监狱里给人修理手铐,一筐一筐的;抓的人太多了,一拉百十人。言论这玩艺,最厉害,弄不好一句半句话说错了,弄进去,像我这样进去的太多了。她想让我别惹事,我当然明白,事儿大了,就更对不起她了。我就和关在一块儿的几个犯人一道……这些人都熟了,能互相照顾照顾,也有一个小天地;因为都是这种问题关进来的,品行嘛的都不错。后来我们都是朋友啦,顶现在还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