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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月儿亏了。

    月儿圆了。

    黄了树叶……

    红了高粱……

    地上日月穿梭,天上法轮常转,转眼间已是一九六三年年底,雪花纹着冻雨,在晋西北高山大峒,纷扬而落。

    索泓一赶着牛车从窑洞口出来,天空团团转的雪粒水滴,飘落在他脸上,他感到阴阳谷的冬天到了。抬头看看灰灰褐褐的天,他的心也像天上的雪雨一样翻腾起来:自从那次喝酒失控,窑工们简直把他捧若神明,特别是那山东大汉秦明礼,几乎天天晚上拉他一块喝上两盅,那又苦又辣的玩艺,很快拉近了他和他的距离。那汉子说:“索兄弟!我不打听你的来头,反正你不是和我们一样的盲流。如果兄弟看得上我大耳朵,跟我回山东曹州吧!那儿自古出英雄好汉,这是说武;说文么,那儿有天下最多最好看的牡丹花!家里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有我住的窝儿,就有你住的窝儿!你嫂子来信说今年十成年成,到山东吃白面,比在这煤窑里吃煤面强百倍了!”

    索泓一连连推却:“谢谢秦大哥,我在阴阳谷习惯了!”

    “你到底为啥到这大山旮旯里来的?”大脑壳马小田酒过三盅后问道,“向我们窑哥儿们说说,我们这里边没有去上天奏本的灶王爷!”

    “盲流!和你们一样!”索泓一守口如瓶。

    他分明看到窑工们火热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去,他还是一口咬定是荒山野岭的民校教师,为解决肚饥来的阴阳谷。那些失望的目光曾使他深深内疚,但出于自卫的本能——对老雕抓狡兔的场景记忆犹新,他把心磨砺得如铁。但是,走出窑洞洞口,望见漫天飞舞的雪雨,他难以抑制内心的酸楚之情:他代读过那些窑工家中催归的封封家信,有女儿写给父亲的,有妻子写给丈夫的,有母亲写给儿子的,有弟弟写给哥哥的……每封家书都能勾起他的内心伤痛,使他联想到自己是个无家可归的在逃囚徒。而面前这冷丝丝的雪雨,更加重了飘零者的凄苦,他把牛车赶到煤溜子口,没有先去卸车,就坐在煤溜子旁边的一块长石上,呆呆地望着白茫茫的雪雨。

    胡栓打猎回来,蓝瓦瓦的猎枪枪口挑着一对长尾巴山鸡,发现了呆坐的索泓一,便走了过来,劈头问道:

    “你想啥心事哩!”

    “歇歇脚。”索泓一有气无力地回答。

    “是不是那些盲流要回家,你……”

    “我不回。”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胡栓掏出一支烟卷塞进嘴角,鼻孔飞出两道烟龙说,“他们一走,大山旮旯想来挖煤的人多的是,你不用发愁没了伙计!”

    “是呵!还有这头老牛!”索泓一不露声色地表示着自己的温怒。

    “不愿使这头牛,给你换头毛驴!”胡栓说。

    “胡队长,牛你倒是不用换,窑里的支柱和通风设备,借着更换窑工的当儿,也必须换一换了!”索泓一想起了倾斜发霉的巷道支柱,认真地向胡栓提出意见, “半年以前,窑工们就为这个找过你,就在这个地方,我也向你汇报过。前几天,挖煤工作面熏倒过两个盲流密工,牛车把他俩拉出洞来,在山坡上躺了半天,才倒上一口气儿来!”

    胡栓漫不经心地晃摇着牛脖子上的铃档:“这是你给它买的?”

    “是

    “心倒是挺善的,像你表姐!”

    索泓一不愿和他再谈蔡桂凤的事儿,解开牛肚带,开始往煤溜子口卸煤。胡栓没有像上次在这儿卸煤时那样,帮助索泓一扛起一边的小车车把,而是晃摇着牛脖上的铃铛,自言自语地说道:“真可惜,看上了鸡囗西瓜皮,硬跟定了那个黄土埋了半截的麻老头子!”

    索泓一怒火中烧,双手把车把扬起,一车煤块哗啦啦地顺着煤溜子的斜坡,滚向了贮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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