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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该有她的天堂的,大学的校徽,敞亮的课堂,然后随便走向什么地方,都会是姑娘群中的奇葩;可是此时此刻,她坐在地炉前,真像是吃着出刑前的盛餐,假如地炉旁边有一瓶白酒,她也会喝它个瓶底朝天的。她举止是那么粗俗,有时粗俗到接近下流,这是娘胎带来的吗,是人生的盘肠小路赐予她的礼物,她从呱呱坠地时起,命运之神就切断了她通向文雅脱俗的路……

    “呆子!给我相了半天面,相出吉凶祸福来了吗?”蔡桂凤用舌头舔干了面条碗里的菜叶,歪斜着头,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神色。

    “你还有心思说笑话?”索泓一木然地回答。

    “谁跟你寻开心哩!我是说你心里算盘子儿,是咋扒拉的。你看过驴皮影《白蛇传》吗?”

    “看过京戏。”

    “白蛇不辞千辛万苦去采灵芝,盗回仙草是为给许仙醒酒,看看人家白蛇,那是一片真心!”蔡桂凤把大海碗往地上一放,抬起头来挑战似地向索泓一发问, “你呢!相面相了好个时辰,想出啥法儿来啦!”

    “我想的是你的身世……”他口呐地说。

    “墨水白白叫你喝了不少,你脑袋里还是一盆浆子,跟你说吧,要想不叫胡栓大腿缝里的牲口溜缰出糟,你要陪着我走一趟。理由么,就得瞎编胡扯了,你就说让一个妇女深更半夜地拿着货款回来,万一出个啥闪失……”

    索泓一打断她的话说:“胡栓不是想留你一夜,明天早晨才回来吗?”

    “哎呀呀——我说索呆子,你就装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药嘛!屁股粘在他家炕席上,死皮赖脸地坐着不走。他色胆再大,总不敢当着你的面留我过夜,更不敢当着你的面,把我按在炕上干那事吧!我们不是沾亲的表姐表弟吗!”蔡桂凤那张巧嘴,像刀切面一般,吐出来她琢磨出来的一条退兵招数,等待索泓一的回声。

    索泓一用拳头顶着下颏没有回答——他被这招数惊呆了。

    “咋样?”

    “…………”

    “问你话呐,呆子!”

    “我去。”索泓一咬了咬牙。

    “那就快吃馍吧!馍都凉了!”蔡桂凤扔给他一个莜面馍馍。

    索泓一拿着冷馍馍在手里转着怯懦地冒出来一句:“你看我去合适吗?他会不会认为……认为……我……我是有意去折

    蔡桂凤脸色陡地变了,她从炕上拉下来棉袄,轮圆了往肩上一技,狠狠地跺了跺脚,又“呸”地朝索泓一脸上吐口唾沫,便大步流星地走出屋子。索泓一浑湿麻木的脑袋,还没来得及反应,蔡桂凤已经两脚生风地跑出院门,直到他听到“嘡” 地一声院门响,意识到她已经去了胡栓家里,才疯了般地追了出去,吆呼着:

    “你站一下——”

    “你站一下——”

    晚了!一切都晚了!蔡桂凤的背影,早已湮没在夜幕之中。索泓一神伤地坐在一块山石上,望望茫茫星空,望着幽幽山谷,再一次发现了自己灵魂卑琐。在这短短的瞬间,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屠格涅夫的小说《罗亭》,那是一个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这种精神上的残缺,不属俄国知识分子所独有,它跨越国界,超越时空,索泓一在自己身上敏锐地发觉了他的基因。当蔡桂凤面临厄运的时刻,她或许不需要空洞的怜悯,更厌恶他为她流的眼泪;她惟一需要的是为她解危的行动,而正是在这一点上,他深深刺伤了她那颗孤苦的心。

    索泓一回到屋子,穿上抵御春夜苦寒的棉袄,又摘下梁上的那盏马灯,一边咒骂自己的卑鄙,一边出了院门。这时他才记起来他并不认识去往胡栓家的路,那天晚上往返胡栓家,是蔡桂凤当的引路向导,该走哪条石径小路呢?他想:胡栓家宅应当是灯火最亮的地方,因为他是这山沟沟里的一队之长,是一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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