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上篇(6)-在王铁匠家栖身
的风雪驿路了,这儿又是一个新的驿站,我——特别是张沪更感到心力交瘁,在这老宅老屋里静一下心神,相濡以沫地舔一舔彼此的伤口,倒也很符合我们的心境。大墙、电网、岗楼,监舍……这么多年像是我们的影子一样,一直伴随着我们;在这寒酸的老屋生活上一段日子,倒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不是吗?!
初来小村时,尽管女娃改枝对我们不够友好,但是她历经了一段对我们的观察,见我和她并非阶级斗争宣传的那样,不是牛头马面般的厉鬼,那双美丽的杏核眼里,便也开始出现了几丝温柔,与张沪渐渐有了言语沟通,后来在她老爹的示意下,跟着张沪学文化,学画画。当然她的这种变化,更大的缘由是铁匠老王对她的不断训示:“你以为劳改的牛、鬼、蛇、神,都是青面红发巨齿獠牙的恶人哩!里边也关着许许多多的好人——俺念书的时候,正赶上反右派,俺看右派都是敢讲大实话的人!你这妮子,不许给人家脸子看!”
多亏了王铁匠这根顶门柱,让我和张沪比那几户“劳改鸳鸯”日子过得轻松一些。初来矿山时,矿山尚未开掘,我们无煤可烧;但是做饭要烧煤,老王主动把小平车借给我们,让我们到山脚下的小煤窑去买煤。古老的宅舍里鼠患成灾,一群群的红眼耗子经常跳到我们的炕上,搅得我们夜间难以成眠。老王的母亲,让我们从他家的猫群中抱了一只非常灵巧的灰猫过来,用以解决我们的睡觉问题(这只灰猫,后来成了我们的朋友,在我们搬迁后,成了一只野猫。我用了几万字的篇幅,专门写了这只猫的故事,请读中篇小说《猫碑》)。人离开了水,是没法活的。老王媳妇借给我们水桶和扁担,并教我如何摇动井上的辘轳。过日子要有水缸,老王便带我到小镇上去买水缸。他帮我把圆圆的大肚水缸,捆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并叮咛我在山路上骑车小心……后来,我们相处得像一家人了,老王对我们袒露心声说:“当初,矿山到这里找房时,俺怕俺家里住一个杀人犯或偷窃犯甚的,还算老天有眼,来了你们两个老右,有甚难处你们只管开口,俺能办的没有二话。”反过来说,这也是我和她的福气——虽然,日后我们知道了我们住的那间6米小屋,是昔日王家老宅停放死人的房间,我们并没有为此而感到不快,因为我们已是与死鬼打过多次交道的人了。
我们在这间小屋里,生活了两年多,直到矿山又盖了新的囚舍,我们才十分眷恋地。不得不离开王铁匠的那问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