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上篇(4)-四月雪与四月血
只是一线生命曙光的讯息,而不是张沪确实已从死神怀抱中挣脱出来的消息;但仅仅这一点,已然在我焦渴的心田,掠过了一阵潇潇春雨。
但是,我未曾料到的是,入夜之后情况发生了逆转。当夜,我躺在炕上,把手铐放在我的胸前,还沉溺在小黑子传递给我的喜悦中时,前院木工棚传来了“当当当当”的声响。起始,我并未在意这来自远方的捶打之声。符××凭着他鹰犬本能的敏感,仿佛从这声响中嗅出来什么异常,便从炕上爬起来(严管号夜里是不关闭电灯的),有意无意地盯看了我一眼,便倒锁号门出了屋子。我的中枢神经被他这一眼召唤醒了,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这叮当叮当的声音响在深夜,是不是木工们在赶制什么东西?
赶制“文革”的标语牌?何必这么匆匆忙忙;修理囚徒们用的劳动工具?更没必要这般急切,想来想去,一种不祥的预兆,顿时涌上了我的心头:此地是实行土葬的,会不会是张沪她清醒之后,病兆又继续恶化了?抑或是张沪根本就没有清醒,赵光弟为了安慰我的心,有意传递给我虚假的讯息?……我的心又跌进了万丈深渊。
门锁响了,符××走了进来。我的目光急切地迎了上去,想从他脸上的表情找到一点消息。他没有回避我的目光,那张吹火嘴一开,便对我说:“不亏你过去是个记者、作家,心电感应倒挺灵敏的。瞒你也没用,刚才我去了木匠张汉文家,他家属告诉我,张汉文为张沪去钉棺木了。说是,张沪曾醒过来会儿,那不过是回光返照。从维熙,我本不该告诉你这一些,但我符××也是个人,先给你捎个话儿,省得你精神上准备不足,增加严管号的麻烦。”
我只觉得血涌心扉,一下躺倒在土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