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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上篇(4)-四月雪与四月血
的闪亮,耳畔传来一声吆喝:

    “起来!”

    我和赵光弟从炕上爬了起来。赵光弟睡眼朦胧地望着来者,我则看清了进来的人是支 “左”的吴排长和厂部负责内勤的郭干事。

    “你先出去。”吴排长命令赵光弟迅速穿衣离室。

    我此时已完全明白了:吴排长和郭干事是为我而来。还用问吗?一定是张沪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忙忙乱乱地穿起衣裤,坐在炕沿上等待着关于她的噩耗。可是待赵光弟离屋之后,吴和郭并没有对我多说什么,只是叫我先打开我和她的那只破木箱子。

    “吴排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终于按捺不住惶惶不安的心情,“是不是她…… 她……”

    吴排长平日是个喜欢与劳改队中知识分子交谈的人,曾与我聊过“样板戏”什么的,此时脸上却没有了往日的微笑,对我的提问不做回答。我又把求索的目光转向了郭干事,因为昔日我回北京探亲时,他曾托我给他代购过布料,也算是生活上有点儿接触的干部;他悲悯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相撞了一下,便低头去检查我的木箱。

    破木箱里都是书。那是早在1963年我在团河农场劳改时,场部退还给我的。

    吴排长说:“这些书我们要检查一下。”

    我说:“《北京日报》早已检查过了。”

    “现在是文化革命,一切要重新审查。”

    我能说什么呢!每天忙于修埋地球,书已然是我们身外之物,全部拿走还能减轻我的一点儿负担。在吴排长往麻袋里装书之际,郭干事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咔嚓”一声给我戴在了手腕上。

    无需多说,我一切都明白了。黎明时来搜书,并给我戴上手铐,诱因不是我,肯定张沪发生了什么问题,联想起何大夫的匆忙脚步,我断定张沪又走上了轻生的绝路。

    吴排长看了看戴上手铐的我,低声说了一句:“从维熙,你要面对现实,心往开处想。别钻牛犄角。”

    “她是活着,还是死了?”我眼中无泪,心中却承受着剜心之痛。

    “正在抢救,你作最坏的精神准备!”郭干事见军管的吴排长开了腔,才嗫嚅地向我吐露一点真情,“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你千万要以理智对待。”

    之后,我被带离我的那间屋子,手捧着铁镯子进了严管号。

    我捶墙。

    我痛哭。

    刚才被惊愕占据了心灵的我,此时眼泪如同开了闸门的小河,泪水湿了我的双腮。严管号里共关着四五个“同窗”。班长就是演绎过李建源君“领口”和“袖口”问题的符××。天才蒙蒙亮,严管号的成员还在床上睡觉,突然塞进一个我来,已然使他们惊异不已;我捧着手铐捶墙大哭,迫使严管号的成员只好提前起床。

    “喂!你还是放老实一点为好。”符××终于第一个开口了,“这儿是严管号,你可得识点时务!”

    我仍然把墙捶得山响。

    符××一步从炕沿上窜了过来,从身后猛地一拉我的胳膊,我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坐倒在炕角上。这时,我才发觉手腕有些火烧火燎,低头一看,那副铁镯子已然磨坏了我的手腕,鲜血洇出了肉皮。

    我无力再挣扎了,好像刚才那短短瞬间,我用完了我的全部力气,渲泄了我的全部悲愤。我的思绪成了一团乱麻,符××再训斥我什么,我一律充耳不闻。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在北京那间低矮小屋中的母亲和儿子,老母亲将失去儿媳,小儿子将失去母亲,这一老一小远在北京,不会知道在晋阳大地上发生的一切……我不禁恨起“小耗子”张丽华来,赵光弟已然把张沪无惧于死亡的秉性传递给了她,她怎么还能有监管中的疏忽呢?!

    严管号没生炉火,拂晓时刻冷得人直哆嗦。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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