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下篇(11)-“一号战备令”与一个猪圈
个名叫孙西敏的女号,是个同类。她来自女一中,进劳改队之前,是个为人师表的教师。
列车隆隆西去。这是一趟押解劳役犯的专列,各个车厢之间的通道门,一律被上了锁;每节车厢除有专人看守之外,上车时就宣布了不准开窗的纪律。我们心里清楚,这些严密的防范措施,是怕有人中途逃跑。
我们的车厢中,除了带家属的双料劳改成员,大多数是我的同类右派。
没有欢声。
没有笑语。
整个车厢一片死寂。偶尔有一两声咳嗽,那是有人在严寒的日子里,得了感冒。当列车快要抵达北京永定门车站时,大概因为车厢中的多数成员,都是北京人的原因,才开始有了悄悄的话语声。其中最为引人注意的,是那位当过教师的女右派——她嗓门尖尖的,语言节奏又快得像打机关枪,车厢里目光常常情不自禁地飞到她的脸上。
“你认识她?”我问张沪。
张沪摇摇头。
“她不是你们女队里的虫,那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次大集中开往山西,不知她是哪个劳改点来的野鬼。”她说,“你看她喳喳叫得像只喜鹊。”
“是个爱显摆的轻浮之辈。”我说。
列车终于缓缓地在车站停了下来。永定门车站一切依旧,只是多了许多荷枪的士兵,虎视眈眈地面对着这挂列车。特别刺激我中枢神经的是,有两挺机关枪,支在站台的一侧,机关枪后边士兵的手,紧紧勾着开枪的扳机。
“你看……”我指了指窗外。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张沪没有抬头,“我在想我们的小儿子,从这儿坐公共汽车,有20分钟就到家了。我们不是大禹治水,但也同样过家门而不能人。”
我低垂下头来,把满腹悲凉埋在我的心扉之中。列车又重新开动了——继续向西。在点点灯火闪过车窗以后,车驶进了黑茫茫的旷野。
那天是1969年冬季的12月28日之夜——还有3天就是1970年的元旦。
别了,北京!
永别了,茶淀!
1998年3月11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