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上篇(9)-三月十五日这一天
箍咒”的办法呢?!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我感到极度失望之际,阴云中又突然出现了一线曙光。董维森在宣布完了为两年期的同类解禁的名单后,话锋一转,谈到还有的同类要提前解禁。这一宣布,使我在内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之后,我从董的宣读中,第一个就听见了我的名字,我是属于既提前解除劳教、又同时摘掉右派帽子的人(两年期中,有人只解除教养,不摘帽子)。与我同时受到幸运之神光顾的,是来自于建筑学院的穆树方。
至于后来董维森又讲了些什么,我的双耳如同失去听觉一般——我的思绪完全沉浸在解析自我的命运之中:我想这并非命运之神对我的厚爱,之所以如此,完全是董维森与我思想上灵犀相通之结果。几个月前我和他在队部的那一次谈话,与其说是我的罪行自述,还不如说是他的心灵独白。只是他代表的是身穿警服的专政一方,无法对我更深层次的表述他对中国政治生活的看法而已;但是他还是曲折地表达了他对形势的理解。这在当时的干部阶层中,是极为罕见的事例。董当时能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我及我的一些同类表示出人道的情怀,并尽其所能对我这样一个因讲了过多的实话,而落了个“反动至极”罪名的青年作家,给以他力所能及的帮助,是一个勇者的行为——这个行为的深刻内涵,所展示的是无畏的道义力量。
记得,在散会以后,在老右们分组讨论会议感想之时,他和高元松把我和穆树方叫到了队部的办公室。他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告诉我们到农工队以后,要好自为之。语言虽少,但是语言之外的无声语言,是任何一个有正常思维的知识分子,都能体察到的——这是我在三畲庄最为珍贵的、永远也无法忘却的记忆。
回到监舍,同类们的祝词自然不少。但这些已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去了声音和色彩;但是“地理仙”曹克强君,对我说的富于哲理性的几句话,我一直铭记于心。他说: “那泡乌鸦屎的故事,到此结束。你也知道那是在苦闷中找乐。你走了,我会想你的;我只想提醒你两句话,算作者西子的临别赠言。一、果子到了成熟季节,不用人去摘,它也会自然落地;二、没熟的果子,虽然被人摘走了,它也不压秤舵。”我理解他话中的含义,不外在警示我,现在还没到果熟时刻,我就被摘走,是没有什么真正的价值的。当然这是政治隐语,意思是走与不走没有什么根本的区别;还有一层话外音,就是自己应当有这种自知之明。最后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说:
“你是遇到爱才的好干部了,他们完全是一番好意。让我祝贺你提前从‘大劳改’,变成了‘二劳改’。至少你老娘可以经常看见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