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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失态地摸摸餐桌:“是吗?”

    “我送你回饭店吧!”我有点慌乱起来,“服务员!有出租车吗?”

    “不!不!”他一边从西服兜里掏出钱包,把钱包颤巍巍地递给我,一边连连摆手说,“不回饭店,去罗圈胡同回我的……不,回你的家。”

    餐厅食客的目光都投向这里,我窘得几乎不能自持。我把钱包塞回到他的兜里,匆匆付了餐费后,恨不得一步迈出餐馆。好在我家近在咫尺,不到五分钟光景,我已搀扶着他拐进了罗圈胡同。在巷口,他看根发短地指着脚下:“这儿……就在这儿……”

    我理解“这儿”含意,它曾是一块涂染了斑斑血迹的黄土。现在,柏油路面已经覆盖了那历史的残痕;假如没有他的突然出现,我童年的那一点点恐怖记忆,怕也会长醉不醒了。

    但我醒着,而且比在餐厅时更为清醒。我理解他的醉酒,他是凭借酒力吐出难以启齿的陈年往事。也许他真的干了一场报复的游戏?如果当真如此,我也希望把它和他饮下去的‘五粮液’,一起呕吐出来;待酒的魔力飘然而去,他或许就会锁在肚子里,给人世间又留下一个谁也不可能知道的秘密。

    我搀扶着他进了家。待我推开屋门时,他把迈进门槛的脚,踉跄地撤了回来。他身子靠在门框上,痴呆的目光盯住了那个四下去的垃圾洞:

    “我在这儿挖过防空洞,爸妈……爸妈……把土甩上来,我……用……用筐运到……到门口……”

    “嗯。”我应着声,情不自禁想起我的父母。

    “我一直没忘……没忘……挖防空洞……洞……洞。”他用手指指点点地说, “到美国……也没……忘记。”

    “嗯!”我再次应声,应声中忽然感到喉头发紧,我下意识地感到父母之死的不解之谜,或许真的和他有某种联系。神经顿时绷得像根弦子,屏着气倾听他醉酒后的自白。

    “有一天……有一天,我看了一部……一部英国……对,是……是英国的故事片,它叫《天堂……天堂的笑……声》,描写一个……一个以假死……死的伯爵,戏弄……戏弄一群想……分割……他财产……财产的亲朋……亲朋和友人的故事。我……我突然来了……来了……便想……便想摹仿一下……一下的邪念。我……我想起了中国……罗圈胡同……发生的……的事,便……往这个……地址,寄……寄了一封……封信。信中……说……说文革……抄家时,造反派……忘记了查抄…… 防……防空洞,那儿……藏有吴家……吴家十根金……金锭。希望……你们挖掘…… 出来……献……献……给给……国家……”

    他还没有讲完这个“游戏”,我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我初则感到愤懑,继而烈火烧胸,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我真想将这位吴先生推出门去。但是我的手颤抖了,心也哆嗦开了。我觉得我没有这个权力,因为连我脚下的土,都不姓柳,是父母参与的那场揪斗,才使吴姓家破人亡、凤去楼空的。出于报复,他只一不过想戏弄一下曾经赐给他一家人苦难的古宅新户,并没想到防空洞会突然坍塌……

    我像被夏日蛛网缠咬住的一只飞虫,道道蛛丝勒得我喘不过气来。他仍然在醉酒之中,不断吐出一句句令人断肠的话!

    “小柳……柳小姐,你能……能谅解我吗?”

    “我说……都是……实话……我不能……欺骗……良知……”

    “我不是伪……伪……君子……”

    我打断他的话:“先生——”

    “吴先生——”我用力呼唤他。

    “我上夜班的时间快要到了!”我抚开衣袖,示意他看一看我的手表。

    他全然顾及不到这些,还在含混不清地抒发着心中的感伤。我百般无奈,只好先把他搁放在屋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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