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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路军打走了鬼子狼

    老师拍手。

    同学拍手。

    我手中的冬梅花落了地,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

    陈老师把那束花插在小桌上的口杯里,悄声对同学们说:“爷爷累了!咱们背着迎春走吧!”

    “爷爷,您怎么了?”小迎春伏在一个男同学的脊背上,一双木呆呆的眸子朝我的方向望着……

    她就是这样离开这间病房的。等我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这儿只滞留下迎春的声音:爷爷,您怎么了?

    爷爷没有什么,爷爷只是走神了。这支几乎被我忘记了的歌,从迎春嘴里唱出来,勾起人多少记忆!又多么叫人感伤!是呵!当年那些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 “八路”,有的怕早已成了天宇间的一粒黄尘,一缕轻烟,一团骨粉……而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八路”,是不是已经忘了这支歌儿;忘记了城市夜雨露宿百姓檐下而不扰民的日子?忘记了雄关漫道上的回肠血路?忘记了红灯笼般的一轮残阳?这残阳碧血,不是让生者的脸上,感到火辣辣地发烫吗?

    我追出南道,他们已经远去了。我折回病房,隔着玻璃窗在人流中寻找迎春的背影。黄昏时,车水马龙,只见人头攒动,却不见陈老师和孩子们。我推开窗子把视力发挥到极限,想把这群天真孩子的身影尽收我的眼底。但这时,身后有人呼唤我了:

    “爸——”

    我听出来了:这是老二的声音。不用耳朵,我凭嗅觉也能分辨得出来,因为随着他一声吆呼,病房里飞泻出菠萝蜜味道的发香。

    “谁给您送来的冬梅花?”

    我没任何反应。

    “它艳得像十八岁少女的脸腮!”

    “你是不是找错了病房?”我终于按捺不住愤怒顶撞了他一句。

    “爸。看您……我不过是见景生情。”牛放说,“您生了个理智型的大哥,生了个狂热型的小妹,又生了个感情型的我。爸,这不是我们兄妹的过错!”

    他游戏人生的态度有增无减。油腔滑调的京片子声调中,又掺杂进来几分娘娘腔,扎得我耳膜发胀,心如火燎。是呵,他对他兄妹仁的定位,都不失为准确;小时家教那么严,这腌菜坛子里,怎么会腌出流汤儿的臭鸡蛋来?究竟是谁教会了老大,死命追求“乌纱帽”的?又是谁教会了老二,鱼儿般在钱眼中穿梭的?又是谁教会了老三,为享受自我——其实是享受别人,而沉沦的?

    不是我。

    不是春桃。

    难道社会磁场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把人摆弄得如同变形金刚那般?

    “爸——”他走到我身旁,压低了声音,“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别瞎操那份心思了,谁给您操心钱?人都有他的不可重塑性,我塑造不了爸爸,爸爸你也改变不了我。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好了!”

    假如打开窗口,是一条通道。我马上会大步流星地走出屋子。但是,我住的是五层楼的一间病房,窗口外没有路,而是一团冥冥大气;病房很小而牛放站脚的那个地方,正好挡住我离开病房的通路。我命令他:

    “闪开,让我出去!”

    “爸!无情未必真豪杰。”他说,“这是鲁迅先生说过的。我是探望您的病来了,顺便给您带来一件礼物。”

    我像在拳击台上,被对手逼进了网拦似的,有气无力地坐倒在沙发上。我知道他现在已不是一只家雀,一扬手就能把它哄走的,便说:

    “你有话就快说,少啰嗦!”

    “爸您脸瘦了两圈。”他顺势坐在我对面沙发上后,抖着二郎腿说,“小桌上放着我给您带来的营养品,都是美国转道香港的高级补品!”

    “你别抖腿了好不好!”我对他怒目而视,“你抖腿抖得我心里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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