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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我被火炭融化了,在她的腹腔里播下了牛姓的种儿。

    “你真像一头中条山的野牛。”她分明是在笑,眼里却盈出泪光。

    是的,我当时正血气方刚。

    “不会忘了俺吧?”喜泪淌过脸腮之后,她出现了恐慌和不安。

    她真是想多了。黄土高原的一颗谷粒,学不来水性杨花。

    “万一俺要怀上崽儿呢?”她脸色苍白,白得如同泥巴墙上的月光。

    男人的第一次,都不会想到结果。

    她见我只是发愣,突然在我肩膀上咬了一口,狠狠地说:“俺连身子都给了你,你咋装开了哑巴?”

    “没那么巧。”我装得若无其事。

    “万一呢?”她流泪了。

    “那就骂我造孽吧!”我慌了手脚。

    “俺不糟踏你。”她用巴掌抹掉泪瓣,“俺要向乡亲的爹娘说,俺是八路军牛排长的媳妇。把那血疙瘩,像小狗子一样拉扯大,等你回来。”

    “要是我在战场上脑瓜开了瓢呢?”

    “俺给你去收尸,当寡妇当到白头。”她说。

    说这话时,她的头发就白了。那是月亮给她染的。天上银月如盘,把那月牙小舟,照得如同水上飘浮的一尾芦花。她手拉纤绳,把小舟引到岸边,用手一点,长长的撑舟篙竿,角角上翘的月牙小舟,便离开了岸。

    “来时满月,走时月圆。”她抒发着河边渔家丫头的浪漫,“托月亮里的兔儿爷保佑,你和俺也能早团圆。”

    我从腰带上解下一个亮晶晶的小玩艺,塞进她的巴掌:“给你。”

    “这是啥东西?”她两眼一正一斜地盯着看。

    “日本军官身上的护身佛!”我说,“留给你当个纪念物吧!”

    “可是俺没啥东西给你呀!”

    “你已经给我一条命了,又给了我……只要我这块黄土坡上滚下来的土坷垃,不滚进坟头里去,听野蝈蝈叫,大妹子,我这辈子就是你的人了!”

    “俺信得过‘八路’。”

    “八路也信得过你。”

    “这护身佛还给你吧!只当它就是俺。”她说,“你把它放在贴身口兜里,当俺日日夜夜陪着你。并保你不吃枪子儿!”

    我本不想把松本大住身上搜到的小佛爷带在自己身上,怎奈春桃情意切切,上边留有她抚摸过的手印,便将它塞进贴身的小褂口兜,飞身跳下小舟,回身向她招了招手,就钻进了芦花荡。

    在桃花渡我流了血,也流尽了一生中的全部风流。就像桃花渡流走了满河月光,这条河就干涸了一样。我是军人,我要去寻找我的部队,寻找我的军魂。但这只月光下的小舟,却从此镶嵌进了我的灵魂,它载着我漂流了一生,直到我此刻,藏入另一只“小舟”——迎春的眼睛,这就是我人生的档案卷宗。

    迎春睡得很熟,我像藏在她幕布里的一个幽灵。我看不见舞台下的芸芸众生,看不见他们的人头攒动,如同王府井大街的商店关闭了店门,橱窗的隔板遮蔽了商品。我又像被云层包围着的两颗星星,在天宇中难见地球的蓝色,难觅飞鸟的翅膀,难寻如棋的村镇,难找如弦的河流。

    迎春闭上眼帘后,我的乐趣在于反刍人生,像一匹无声的老驼反刍草料,以及草料中藏有的蒺藜。我还有另一种快慰,就是倾听一个七岁女孩的稚语童声,品味这朵小小迎春花儿梦中溢出的芳香,七岁七岁,女孩女孩,正是骑着仙鹤远飞的梦季,无论是春时的新绿,夏季的雨丝,秋日的落叶,冬天的白雪,都是梦的树巢,梦的幽谷,梦的衣裳,梦的梳妆。

    此时,她似乎又有了梦。眼帘轻轻颤抖了一阵,便发出了梦中的呢喃。那声音像窝里的雏燕啼食,它从檐下伸出嫩黄的嘴圈,呼唤捕食去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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